俚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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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花(四)

一期和药研的亲情向故事。

一章

二章

三章

现pa,私设。

鹤丸打酱油出没。

致敬降旗康男导演的电影《铁道员》。

很缓慢、很细的一章。(虽然全篇都基本是这个画风???

手癌出没对不起。

愿意读下去的话,非常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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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买来的菜与酱料摆上料理台,药研才终是稍有紧张了。

只有一条围腰,一期递到他手上:“真的不用一起做吗?”

“不用了,平时十多人份的菜也是我来做的,这点分量不算什么。一期哥,你去休息吧。”

做十多人份的饭菜与做两人份的饭菜,听起来做法上并无太大差别,好像只是少放点食材,入了锅里都是一样地炒。然而回想起家里常做的大盆饭菜, 药研不露声色地在心里叫苦:他其实并不知道两人份的饭菜究竟该怎么做;精致到引人食欲的菜肴不在他的掌厨范围。

“是打算做什么吃呢?” 

“亲子丼吧,还有味增汤。” 想了一整个上午的菜谱,最后决定下来的却是没有特色或难度的盖饭,少年人耸耸肩:如果尝试新菜肴失败,他可不太好意思让一期报销伙食费了,“半刻钟就可以了。”

“盖饭的话还要煮饭吧,得等上一段时间。” 一期挽起袖子,从柜子里找出米,倒进电饭煲锅胆,一边淘米一边与他嘱咐,“油在那边,盐和糖别弄混了。”

“嗯。

“鸡蛋在冰箱门最上面一层,味增我给你拿出来了,海带……嗯,我放这里了。火要摁下去拧,等火焰稳下来再松开……”

“知道了。”

“记得要把锅擦干再煎鸡肉,不然会溅油……”

药研扶住额头:“一期哥,亲子丼的浇头主要是用酱汁煮的,不是煎的。”

“这可不是,” 一期有些语无伦次,“下酱汁前先煎掉多余的油才好。”

“那不就是不用放油了……嘛,又不是第一次做饭了,没什么的。” 见一期那副恨不得上手教他的模样,药研哭笑不得,“你去休息吧,饭好了我会叫你的。”

“那我去办公室了。你有什么问题,喊我就好。”

一期嘴上应着,脚却兜兜转转没有离开灶台边上,好像一旦脱离他的视野,药研手上的菜刀就会掉下来砸到脚、或者厨房的某个管道会破裂一样。药研叹了口气,装作没看到,拧开水龙头洗洋葱和肉;直到他开始切洋葱,一期才出了厨房。

“……又不是第一次做饭了。”

药研嘟嘟囔囔地重复了一遍,抬起头来,环顾着厨房。

与家里的厨房比起来,这个厨房实在是小,多来一个人站着,都显得拥挤一般,可只站一个人,也很寂寥。一期把它收拾得干净,料理台和油烟机上没有什么油渍,灶台周围也因时常清理而没有留下食材结块。拉开冰箱,除了他们今天刚买的食物乱七八糟地塞了一格,其余的食材都按照蔬菜、肉类和水果,分类放好。冰箱门上,摆了几瓶啤酒和奶咖,两盒酸奶,一盒被切了一半的栗子蛋糕,一盒吃了三分之一的草莓大福,和一大板开过的巧克力。

“怎么这么多甜的东西啊。”

药研有点惊讶。在他看来,如果平时车站并没有孩子拜访的话,这甜食的分量就甚可观了。在苍石的时候,一期怕他们挑食,而不太允许他们吃零食或甜食,导致家里的零食一直不多。后来,一期到樽奈来了,留在苍石的他和兄弟们却没太想到过趁着哥哥不在、赶紧多吃些甜食。偶尔,前田或小乱带了盒蛋糕回来,他们也总偷偷摸摸地躲房间吃,不在餐桌上吃,好像下一秒一期就会拿钥匙打开门回家来、一脸无奈地开始说教一样。

也不是没发生过,但说教归说教,一期更不能容忍浪费粮食,所以这类说教,大多以 “不许饭前吃,会吃不下饭的,这次你们吃就吃了吧” 结尾,向来没有什么实质惩罚。

说不准是鹤丸先生留下的。比起一期,药研觉得鹤丸更像那种会买一堆甜食的人,说不准一期也会教训鹤丸不能吃太多,但还是容着鹤丸把这些零食放在冰箱里。

手被冰箱的冷气冻得发凉了,药研回过神来,赶忙把冰箱门关上。冰箱上用磁铁压着的照片随着他的动作而滑了一斜。

一张用拍立得拍的照片。白床单和白被子的褶皱包围着两只手——一只手覆在另一只挂着吊针的手的手指上,那只挂了吊针的手的手腕还绕着医院的纸腕带,看不清字。构图普通,色调偏冷,但那两只手的形状都还好看,修长而骨节分明,配得光影下,生得浅浅的肤色,呈现着一种温暖的安宁。

挺好看的一张照片,虽然内容奇怪,不太像是该贴在冰箱门上的照片。家里冰箱门上贴的都是兄弟们一起去郊游时的照片,蓝色的海,沙滩上色彩斑斓的衣服,比海更蓝的天空下,比太阳更灿烂的笑脸。

又看了几眼,药研才挪开目光。饭煮了有一会儿了,把肉切一切,就该入锅煮了。他不紧不慢地做着这些步骤。

“药研,有什么问题吗?”

隔了走廊和餐厅,一期远远地问。

“没有。” 药研也大声回答,“我马上做菜了,要开一下油烟机,听不见你说话。”

“噢,好的,你做吧。”

一期大约是在觉得他不会用这厨房吧。想到这一点,药研忍不住抿起嘴角:他对自己的学习能力还是很有信心的。就算确实是第一次来到的厨房,五分钟内也必能了解得轻车熟路。他打开油烟机,把放着鸡肉的案板端到灶台边。不知在什么时候,一期已经帮他把锅给架好在灶台了。

“唔。”

因为家里有许多小孩,一期离开家前,特地把明火灶台换成了电磁炉,多少要安全一点。用了四年电磁炉,药研竟不太知道怎么用明火灶台了。

“火要摁下去拧……啊,这样啊。”

蓝色的火苗冉冉跳起。药研等了几秒,试着松开了手。没想到,随着他手离开,火苗也一下子被黑灶给吸了回去。

“搞什么……”

本来做二人分量的饭就已经不熟练了,还要对付这不太给面子的灶炉。药研眯起眼睛,又试着打了一次火,摁了足足大半分钟才松开。这次,火苗烧得稳。他松了一口气,把另一个小锅也架好火,调进味增和干海带。

以前做亲子丼,他都是用水和汤汁煮的鸡肉,但方才来看,一期似乎习惯另一套做法。他不介意试一试,便往锅里倒了油,将鸡肉和洋葱煎了半熟,才倒了水,一勺勺地量进白糖、酱油、味啉和清酒。

平日在家里做饭,十几个人分量的,都是两口锅同时做。液体调味料,他一般是直接盖子一拧,吨咚地直接往锅里倒,往往只会出现太清淡的情况,还很少太咸或味太重。两人份该是多少,他完全不知道。可亲子丼的浇头,又不是留到下一餐也能好吃的菜肴。药研为难地拎着勺子,生怕酱油或清酒倒多了,又不知会不会太淡。

一期哥喜欢吃味重一点还是淡一点的?咸一点的还是偏甜一点的?

……他喜欢吃什么?

他惊讶于自己的一无所知。家里十几个兄弟,谁吃什么能吃三大碗,谁会偷偷扔掉什么,谁不吃辣椒,谁对什么过敏,谁该补什么,因为要订食谱,他都记得熟。可唯独关于一期的那一栏,空白得突兀。

一期离开家的时候,药研还背着小学生的书包。在那之前的记忆中,一期没有在他们面前大口地吃过什么,没有与他们争过零食,没有提起过自己喜欢或不喜欢吃的东西。他没有见过一期把青椒或葱夹掉,一期也没有说过某道菜太淡或太咸,只每次问他们:“有太咸或太淡吗?”

如果普遍都觉得太淡,就多加些调料,如果普遍都觉得太咸,就分开来加点水回锅。

在回忆里陷了不过十几秒,锅中的调酱竟已经散出热气。他吓了一跳,连忙把火打小:这和家里那需要预热许久的电磁炉一点也不一样。

得赶紧问了。

“一期哥,你喜欢吃咸一点还是淡一点的?”

“都可以,你怎么方便怎么做。” 隔着油烟机声音、过道和玻璃,一期的回答声有点模糊。

药研耸耸肩:早该料到这个回答。不过,他挺怀念这种隔了点距离的喊话。他们之前在家里,也经常是楼上楼下、厨房客厅地喊着问话的。他拿铲子蘸了点汤汁,用手指沾着尝了点:对他来说,有一些咸了,那么对于兄弟们来说就是普遍的 “正好” 。

那应该也合乎一期的口味吧。

油烟机嗡嗡地响着,汤汁浓浓包裹着鸡肉,在锅里冒着泡泡。药研望着那口小锅,闭起眼睛。他有些好奇一人份的菜用这口锅该是怎么做。一人份的鸡肉和汤汁是多少,一人份的粥又是多少。两人份的呢?这些都是他不太接触过的分量。

“药研,小心铲子。”

一期的声音忽然落在他肩头上,药研吓了一跳,搁在锅沿的铲子几乎要脱手掉下来,一只手赶紧帮他握住了铲柄。

“一期哥,你进屋来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的啊……”

“抱歉抱歉,我……进来看一下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 一期把铲子还给他,“很困吗?你刚才好像要睡着了。”

“不……我刚才只是在想事。” 药研揉揉眼睛,“你看这分量可以吗?”

“嗳,可以的。” 一期说,“饭好像也好了,把鸡蛋打进去吧。……鸡蛋还没准备吗?”

药研 “啊” 地抬起头来。刚才开冰箱本是为了拿鸡蛋的,却一分神就给忘了。他把火调到最小:“我马上去……”

“啊,没关系,我来吧。记得把锅里的搅一下,不然要黏锅底的。”

一期已经把鸡蛋拿了出来,打进碗里,用筷子打散。这些简单的动作,他做得开心,嘴角不自主地往上扬着,眼睛里笑意流转。药研看着他那模样,也忍不住想微笑。

“一期哥很喜欢做饭吗?”

“啊,也还好吧。” 一期说,“只是,挺久没有和你们……一起做饭了,有点怀念,哈哈哈。”

“哦,是的呢。上一次还是四年前了吧。”

“是的啊。”

锅里的酱汁煮得沸腾了,咕噜咕噜地升着诱人的香气,药研从一期手中接过蛋液,倒了一半下去。

“我记得你教我们做的第一个菜是麻酱菠菜,” 药研说,“你教了我跟鲶尾。”

“哎?是吗?” 一期惊讶道,“我怎么记得是乌冬面。”

“乌冬面那种扔下锅就可以了的东西,不算教了吧。”

“说得倒也是。”

蛋液在锅中慢慢凝结成了暖黄色,药研把剩下的蛋液也倒了进去,关掉火,将盖子扣上。蒸汽一下子蒙上了玻璃盖子,隐约能见着蛋液凝出小泡泡。

“不过有很多菜,都是你要走之前教给我们的啊。”

一期抱着手回忆了片刻,忍不住笑出声。

“是。当时我也是想着,能教多少教多少罢。不过你们几个学得都很快……我会做的菜也很有限,结果我还没走,你们就学会做一家人的饭了。”

“嘛,不过当时做得一点也不好吃就是了。” 药研坦然笑道,“就算一期哥怎样强撑着夸我们,平野和五虎退他们可是不会跟我们说违心话的哦。”

“我是真觉得你们做得很不错啊,” 一期真诚道,“当时你们还那么小,能把火候掌握好,能将菜做熟,是了不起的事。”

“什么啊,要求这么低的吗。”

电饭煲盖子弹开,白米饭的香味和着蒸汽噗隆满溢出来。樽奈虽偏远,竟能买到不错的米,煮过之后,米粒油光发亮的,在灯光下,裹着诱人的色泽,与苍石那边的米相比也毫不逊色。

“是托人从函町那边买的。” 一期看出药研的好奇,“樽奈这边买不到。”

药研点点头,接过装了白米的碗,将浇头铲到饭上。酱汁顺着米饭之间的缝隙滑落,勾勒出米饭的形状。他拿过筷子,尝了一小口米饭。

“是圆米啊。……哦,和我们在家里吃的那种米很像。”

“是的,” 一期说着,有几分得意,“我也是试了很久,才选到这么相近的。”

味增汤也被舀进黑陶碗。他们把这些菜端到矮桌上。一期从冰箱里找出一盘洗过的蔬菜和一小碗酱汁。

“这个白菊醋,是鹤丸先生做的,和我们家里吃的那种沙拉酱不太一样,但我觉得味道很好,你尝一尝吧。不喜欢的话,冰箱里还有些油醋汁。”

“唔,好的。我开动了。”

“我开动了。”

有点酸甜的、带了点辛味和花香味的醋汁,配在蔬菜上,意外的爽口。见他吃得没有什么异议,一期便也低头吃自己的那份了。看见他睁大了眼睛,药研只觉得有点紧张,忍不住换了个坐姿。

“怎么,咸淡——还可以吗?” 

“唔,非常合适。” 一期抬起头来,捂着嘴含含糊糊地答着,眼睛里还残留着一丝诧异,“药研,厨艺进步了很多啊。”

“当真是在夸我吗……” 药研苦笑道,“嘛,不过确实,以前我做的菜都……”

“我记得当时教你们做饭,你总是只在意营养搭配,对味道并不太在意呢。” 一期说,“这也是好事。但这个饭……做得很好吃啊。”

“是吗,一期哥喜欢就好。”

让药研自己说的话,这顿饭做得相当平常。第二轮蛋液闷得有点久而有点凝固过头了,鸡肉也因为准备鸡蛋的时间耽搁,被煮得些许干老。在做饭方面,少年人很少这样审查试卷错题一样,抠着细节反思自己没做好的部分。但一期显然不太在意这些小失误,吃得专心致志。他与哥哥的心思好像跟昨天晚上的情况倒过来了。

“你们在家里,有好好吃饭吗?” 一期忽然问。

“有的。” 药研简短地答道。

“平时在家,都是你做饭?”

“我,厚,乱,后藤……大家一起轮着做吧,这样的。平野和前田他们,我们也教了一些。” 

“哎呀,这样……他们也会做饭了?真是了不起。”

“是很正常的事啊,一期哥在国中的时候不也会做饭了吗。” 勺子把蛋液和酱汁翻搅进饭里,“前两年鲶尾和骨喰也做饭,但现在他们要打工,就我们做了。”

“噢……你们是放学后买菜回家做?” 一期惊讶地放下勺子,“来得及吗,那么多人的分量……”

“动作够快的话,还好吧,能赶得上。” 药研说,“时间安排得有点紧而已。”

“不,这个……小叔有帮你们吗?”

“啊,有的。小叔每周会来三次,就我们四个人的社团都岔不开的时候,是小叔做饭。”

一期微微蹙起眉头:“果然还是请个保姆来比较好。”

“啊,我们料理得过来的。” 药研摇摇头,“没必要花那个钱。”

“钱不是你该担心的事。” 一期有点不满,“钱不够用,直接打电话给我,我给你们汇过去。”

“不,没有说不够用啦。” 药研赶紧解释道;和在电话里一样,一提到钱的事,一期总会有点反应过度,“我是说,我们在那边过得挺好的,没必要请保姆。”

一期将信将疑地抿了抿嘴唇,凝着思绪的眉头还是没舒展开。

“而且,” 药研想了想,补充道,“一期哥不是过个一年就要回苍石了吗。那之后,会更好办一些的。”

“噢,你是说转职的事。” 一期这才恍然想起似地点了点头,“是。那之后回苍石的话,应该是可以住在家里。”

“是啊,所以请保姆什么的没有必要啦,反正也就一年了。”

一期轻笑起来,喝了一口汤:“不过,就算回到苍石那边,我也可能还是要加班的,你们……”

“嗯,那没关系啊。一期哥不管家里的事也没关系的,我们都能自己做好。” 药研随意道,“你只用回家就好了。”

一期端着碗的手颤抖了一刻。

“啊,是这样吗。” 他平静地、略带怅然地喃喃道。

药研没有抬头看一期,可那声音听着和刚开始吃饭时不太一样。他隐约感觉自己可能无意中说错了什么话——也不是说错了,他开口前向来会多少斟酌片刻,说错话的情况还属罕见。

是的,药研觉得自己没有说错话。但空气中有什么迫切又小心翼翼的温度,忽然被搅乱了,温度也趋向了冰凉。

他的勺子和一期的勺子在各自的碗里碰撞着碗壁;舀起盖饭时,酱汁粘稠地发出声音;汤被喝进嘴中,还有咽下汤汁的咕噜声;连一期把碗稳稳放到桌子上的声音,都在这屋子里显得过于响亮了。

“说起来,” 药研没话找话地解围道,“冰箱上那张照片,是一期哥拍的吗?”

“嗯……嗯?哪一张?”

一期抬起头来,愣看了一眼冰箱门,眯着眼看了半天,干脆走过去把它取了下来,放到餐桌上。

“啊,这张……是刚来樽奈时拍的了。” 一期怀念道,“虽然贴在冰箱上,我都没怎么注意到过呢。”

“在医院吗?你?”

“嗯,当时冬天,在函町那边的医院。” 谈起三年前的事,一期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我是仲春到樽奈的,天气还比较暖,我不知道这里冬天到底是什么情况,那年冬天完全没有做好准备,没想到过车站里暖气怎么弄怎么修,结果暖气坏了两天,我还没反应过来,就住院了。”

“哈?” 药研惊愕道,“你怎么都没和我们说过。为什么不给家里打电话啊?”

“因为也不是什么大事呀,打了几天吊水就好了。” 一期说,“我也是那个时候认识鹤丸先生的……我一个人在车站里发高烧,什么药都没有,外面在刮暴风雪,火车也停运了。在樽奈我认识的人不多,谁的电话也没有,又不想劳烦新井婆婆和莺丸先生他们,就打电话到函町站那边去,想请他们等两天雪小了、班车重开之后,暂时委派一个铁道员来接替我。鹤丸先生那时也是刚调到函町站,我们二人都还没搞清规矩,结果他挂了电话后,直接申了一班车,开火车来樽奈,把我送到函町的医院去了。啊,因为这个事,我们俩在函町那边的车站可都出了名了……” 他扶着额头笑起来。

“这么厉害的吗……”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这些事的。” 一期含笑望着这张照片,“我在医院里醒来,竹内站长还和我开玩笑说樽奈的火车最容易坐成专车。嗯……鹤丸先生在医院里照顾我到出院来着,然后跟我一同回樽奈来,教我车站里一些冬天设备的用法和修理方法。这个照片就是他在医院拍的,他说几年后看一定会觉得很好笑。哈哈哈,真的被他说中了……”

完全是说笑一样的口气,讲出来的话却令药研又惊又忧。

“一期哥,你刚到这里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说来惭愧,我是真的没有手动操作过暖气。在樽奈实习的时候也是暑假……” 一期抓了抓头发,“鹤丸先生每次说起这件事都会说 ‘真是吓死人了’。啊,可能确实,在北方人看来,那么冷的天还因为不会修暖气,不得不穿着大衣裹被子睡觉的人,实在是可笑吧。那时,给好多人添了很多麻烦呢……”

药研几乎目瞪口呆地听他说着这些事。他从来没有听一期在电话里讲过这些;一期在电话里讲给他和兄弟们的樽奈,是美丽的雪地与温暖的被炉,是井然有序的车站,是和在苍石时没什么差别的生活,从最开始就是如此。他甚至不太知道怎么接一期的话。倒是一期,看了那照片一会儿,就把它贴回到冰箱上了。

“快要四年了啊。” 一期端起碗,吃掉了最后一勺饭,眯起眼睛,“当时真是什么都不会……现在就没什么问题了,药研,如果你觉得暖气不够的话,我可以把它再调大一点。”

“嗯,暂时不用了吧,一期哥,屋子已经够暖和的了。” 药研哭笑不得:听那语气,好像是学到了什么了不起的技能一样。不过,要在北方生活的话,修理暖气确实是极为实用的技术。

“好的,晚上如果觉得冷了,记得和我说。” 一期放下筷子,拿过餐巾纸,“午饭很好吃啊,辛苦了。药研,去沙发上睡一会儿吧,碗我来洗。”

“不了,一起洗吧,反正也没有几个碗。”

厨房只有一个水槽,四只手臂伸在水龙头下面,有一些挤。洗洁剂在手与碗之间化为细腻的泡泡;用水冲去泡沫后,手指搓在打了釉的瓷碗壁上,便会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一期的手指在碗壁上横着、竖着滑搓,碗壁就发出不不同调子的吱呀声,伴在冰箱制冷的嗡嗡声下。

一期的目光轻轻地披到药研的肩膀和侧脸。

“……之前教你们做饭完,我也教你们洗碗。那时小乱和厚都很喜欢洗碗,每次洗掉泡沫的时候,都要叫我过来。” 一期安和地说着,拿起手中的洗干净的碗,手指在上面搓出那短促的、缎带样光滑的音,“这样——然后和我说: ‘一期哥,你看,这些碗会唱歌。’ ”

药研偏了偏头。

“你也还记得吗?” 一期问着,却没有看着他。一期看着手中洗净的、正在滴水的碗,好像拿着那个碗的手不是他自己的,而是几双更小、更细仃的手。

“嗯——嘛,如果这样能让他们更喜欢洗碗的话……”

药研含糊着;他不太记得这些事。一期说的这种事,他不太记得,甚至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毕竟现在在家,轮到谁洗那一大桌碗,谁都会叫苦连天一番,乱和厚也不例外。尤其是乱,当开始跟着班上的女生注意起手部皮肤护理后,对洗碗完全是嗤之以鼻,总是求着厚去做洗洁精洗碗的部分,这样他就可以只负责擦碗和收碗了,毕竟戴橡胶手套也很麻烦。

一期从药研手中接过洗好的碗,放到干碗架上。

“……是啊,你们都上高中了,这种事……”

一期自言自语地苦笑一声,拿过抹布,在水龙头下搓干净,去擦桌子了。药研站在水池边,往手上倒了点洗洁精。

他也没有忘记那些晚上。兄弟们在厨房一起洗碗,那时他们还洗得有点困难,因为个子不够高,都有些吊着手臂在洗。水滴在地上,筷子和勺子敲在盘子上,一期不让他们用筷子敲碗,但一期教给他们更有趣的方法:被洗干净了的玻璃杯杯沿和瓷碗的碗璧会唱歌。还有泡泡,洗涤剂被手指框起一层,慢慢地吹,就能吹出一期手掌那么大的泡泡,飘在厨房的灯光下。

现在想想很幼稚,但他一度也和乱他们一样,玩得十足开心。

药研小心地握紧左手拳头,然后缓缓张开手指,让食指与拇指圈出一层泡泡,另一只手伸到左手下。泡泡从左手随着他的呼吸生长出来,扎根到右手的手掌,越长越大。

觉得差不多了,药研便又放慢动作,握紧了左手的拳头。泡泡顶端从他合拢的指缝间脱落,在他的右手上摇晃了几下。一个完整的半圆,顶端晕着彩虹,是从他放开的手心凝结起的。

他稍偏过头,往手心与泡泡之间的那条缝娴熟地吹气。

泡泡被风掀了起来,往前涌动着,从手掌,到手指,最后,连指尖的那一点联系,也终被吹断。一个完整的泡泡,从他的手上长出来,飞走了,飘在空中。

应该要看看它能飘多久、能坚持多久的,但那种比赛,已经永远地属于过往了。药研又往那泡泡吹了口气,想着它一定会灭掉。却没想到,那泡泡颇为顽强地晃了几下,竟因他这口气而又往上飘去,直到弹到了柜子上,才 “啪” 地化成了千万粒小泡沫。

他知道一期在看,因为抹布擦桌子的声音早就停下来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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