俚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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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根(二十三·终章)

CB:鹤一期

架空国家和战争。

一个胡说八道纯扯淡的本来该短打但不知为何爆了字数的摸鱼。

和你想的不一样。

灵感来源于萧伯纳《皇帝与小姑娘》加阿列克谢耶维奇访谈录。

手癌出没对不起。开始一些奇怪的私设了!

愿意读下去的话,非常感谢。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八章     第九章

第十章     第十一章     第十二章

第十三章    第十四章    第十五章(含地图)

第十六章    第十七章    第十八章

第十九章    第二十章    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二章


这是结束,也是开始。


————————————



“我们去一趟吉格尔吧。先去趟苍石,再去吉格尔。我要把一期的御守送过去。”

鹤丸和我说。

那是战争结束的第六年,鹤丸与我一同从直帆国立大学毕业的暑假。上大学时,为了省钱,我们用打工的钱租了间有两个房间的公寓,住在一起。

鹤丸学了医——我本来以为他一定会学文学类的。他显然也是如此想我,因此当他发现我抱着一大堆油画和粉笔画材料回家时,忍不住扬起了眉毛。

我们依旧热爱诗歌……我们搜集着各个国.家的诗集,从二手市场买回来一个木书架,放在起居室。(她站起身来,指给我看)……这一整排都是直帆的诗集,然后这一排是苏瓦克的,沙西慕尔的,还有别的国家的……我们见到诗集,就买回家来,不是直帆语的,我们也买,然后从图书馆借字典来读。大学的周末晚上,我们不常去舞会,只是在家里看这些书……读这些文字,心就能平静,就不会死.去,无论什么时候。

但我们心照不宣地不提那个人。整整六年,我们避免提起那个人,避免说起那个名字,甚至连发音相近的词,我们也都会下意识地念得模糊。在一张排得满满当当的报纸上,我能一眼就找到他名字里的字,它们都像柔软的针,永远地悬在心上。

所以,当鹤丸说起这个计.划的时候,我迟迟不知道该怎么回话。确实,已经六年了,我们答应他的事,该去为他做到才是。

“可是我们不会说苏瓦克语。” 我苦恼道,“我们得找个翻译去……”

战.后,国.内大学的苏瓦克语系基本上都被打.压或停.课,在校学生纷纷被合并到了其他语言系,我们毕业的这一年,国立大学才刚刚开.会.讨.论重开苏瓦克语系,但议.论颇多,校内还有学生游..行..抗..议,复.课的事便一直耽搁着。这种时候,要找一个苏瓦克语翻译,实在是有难度。

鹤丸耸耸肩:“会说 ‘你好’,’谢谢’ 和 ‘对不起’,基本上就够了吧,反正也走不丢的,我们带着地图去。”

我有些惊讶他的态度:“你难道不和他们说一说话吗?”

“他们?”

“我是说,呃,一期先生的……弟弟们?我们是要把御守去给他们吧?”

他苦笑着摇头。“吓到我了啊,藤原,你可别再为难我了……不,我没有打算和他们说什么话。我倒觉得,我们都不会苏瓦克语,没准是件不错的事。”

于是,我们收拾了箱子,就这样出发了……

我们坐了两天的火车,从西寺南部去到苍石……六年,苍石重.建得缓慢,但终归有了些模样。我们住过的地方,重新搭起了瓦房,被炸.毁的树木也被挖去,重栽了树,那些刚长了几年的小树与山坡上其余的高大松树相比,显得渺小却蓬勃。中央公园的毒花被换成了北蔷薇。被战火驱散的苍石人们回到这片疮痍的故土,继续生活。

我们花了些时间找到了那棵梨花树——那真的是棵梨花树!彼时已过了梨花的季节,可它还开着花,仿佛逆流了时间,在等待我们过来……在漫山遍野的苍绿之中,洁白的花朵如层层白雪,簇拥在枝头。夏季也凉爽的苍石的风亲吻着它们,也亲吻着我们……

鹤丸从包里拿出了一个小玻璃酒瓶,把里面的酒倒了一半在树下。土壤和青草吸收了它们。我认出来,那是六年前的晚上,迷路的旅人送给他的那半瓶。

“还本来想着出发去八目之前和你一起喝的。” 鹤丸低下头,对着树根说话,“……虽然迟了些年,但这惊喜,一个人享受还是太无聊了。一起喝吧。”

说完,他仰头,把剩下的酒灌进自己的喉咙里。他留了一小口。

“藤原,你也喝吗?”

我点点头。我从没喝过酒……那是我第一次喝酒,我闭着眼睛,直接吞了下去。好辣,刺得舌头、喉咙和心.腹都疼,我的身体发.热,像跳进了无形的火里。我看梨花,像看满树温暖的雪,像看千万根映在蓝天的华发。

酒辣得我流下眼泪……

离开苍石城,我们没有再回西寺,而是买了些巧克力,直接从八目的机场飞到了苏瓦克吉格尔首.都机场。机.票不好买,能选的时间很少,价格却便宜。

背负着赔.偿.金与国.际.债.务的苏瓦克,挣扎着重建各个城市。走在吉格尔街上,有些废墟未清干净,有些高楼却已建起。上尉和我们说的那种彩色的楼房,从灰白的残.垣之间生长,喷绘了灿烂的涂鸦。但,还有许多军.用.帐篷驻在空地上,小孩子们在那些暖房一样的绿色帐篷间奔跑,晾衣绳把那些帐篷的顶串连,各色衣服如旗.帜.飘.扬。

只有真正走到那片土地,才能知道战.争是多么公平……整个苏瓦克东南部几乎都被我的国.家轰成了平地,吉格尔近百分之八十的建筑物都毁于一旦,从铁路到机场,交.通.系.统基本瘫痪,“吉格尔没有一条路能平着身走”。女人们……全是女人和女孩们,还有些十分年轻的男孩,在清理废墟和盖楼。

上尉没有骗我们,苏瓦克为这场战争,付上了整个国家一代男性的生命。

除了臭.名、债.务、棺材与废墟,他们什么也没得到。

对苏瓦克而言,战争结束并不是六年前,而是三年前。甚至可以说,当我和鹤丸第一次到苏瓦克时,战争对苏瓦克而言,还没有结束。他们花了三年,才把原先政..府的人全部换尽,重新组织起一个新政..府,才跟直帆及周边国家用军.事.法.庭.制.裁.完所有战.犯……那些战.犯里,有一个分类,叫“沙西慕尔人”……然后,花了两年,重建货.币.体.系,举.国.敛.财去还战.时.债.务,之后还要再慢慢付给直帆赔.偿.金。整个苏瓦克都陷在贫.穷与人.力.缺乏的泥沼,直帆与其他国家不得不放缓还.债.期.限,甚至送人与物.资去帮助重建。

这些事是在直帆人餐桌上的酒后闲谈。直帆人比苏瓦克人还在意苏瓦克的战后进度。大学同学们在食堂里说起这些事,都像说笑话一样,各人十足得意:“活该!” 也有人抱怨直帆送去帮忙重建的物资和人太多了。

这确实是颇大快人心的:看着侵.略.者失.魂.落.魄,便会觉得天.道.好.轮.回。但真站到吉格尔的街道上,这种快感就被压碎了。那些人看起来与直帆人并无太大差别,匆匆忙忙地走着,背着砖头或推着车。也有学生……与直帆一样,最先重建起的建筑物,都是医院和学校,学生们背着书包,路过我们……走在吉格尔的街上,我和鹤丸和周围显得格格不入——我们走得太慢、太悠闲、太伤感。

因为这里不是我们的故土。吉格尔人没有时间伤感。

不会讲什么苏瓦克语,只有一本小小的日常对话手册,我们靠着比划,拿着上尉御守里的照片,指着背面的文字给沿途的苏瓦克人看:“这,请问,哪里?”

我本来不抱什么希望:这么找无异于大海捞针。从废.墟里重新生长的苏瓦克,路.标.路.牌估计都得翻新个遍,怎么可能靠着这十多年前的地址找到?可鹤丸却信心满满:“啊啊,可别说,你可以期待一下惊喜呢。”

我忘了他是弘取人呀……

到吉格尔的第二天,我们就找到了。一个在路边卖花的婆婆认出了小乱的照片,连背面地址都没看,就点起头来,叽里呱啦地与我们说了一大串苏瓦克语。见我们听不懂,她干脆直接推着她的手推车,拐过几个街区,把我们带到了一间刷成奶黄色的屋子前。

屋子旧了,发灰,但不破。周围的几个院子里,房子都是崭新的,瓦片上都还没落太多灰,院子里泥土翻着,盛了花的花盆堆放在房子门口。只有我们所面对的这栋里,院子的树长得高大,花也茂盛又年长。

“是这里。” 鹤丸说,“你看那棵树……那个秋千。他和我们说过。”

院子里,高大的树上,用麻绳挂着一个木秋千。从茂盛的叶子间,能看见那打在树枝上的绳结十分规整。在叶子间,许多纸片旋转地飘动着,像不肯离去的春花,牵在树上。

我们感激地向那个婆婆买下了两束花,走过没有栏杆的院门,进了院子里。踩上石子小路时,我感觉一股战.栗从脚心升到头顶,瘙.痒着我的喉咙。我的心脏收.紧了……

这里是他的家……

我们站上台阶,抬手敲了门。我们没有丝毫犹豫……但我们也没有想好要说什么。我们能说什么呢?我们基本上什么苏瓦克语都不会说。如果找错了人该怎么办,我也没想好。

门被拉开了。一个头发梳得整齐的少年人站在我和鹤丸面前,一双栗色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我们。他开口说话,我们听不懂,但他声音亲切,又带着柔和的笑容……和上尉一样。我忽然确信我们是找对人家了……

鹤丸把御守从包里掏出来:“请问,粟田口,这里?” 

我们都只会说写简单的单词……但这就够了,如果真的找对了人,我们就什么也不用说……当看到那个小锦袋的时候,少年人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笑容从他脸上猛地坠落,他几近蛮.横地直接从鹤丸手中抢过了那御守。

御守口没封紧,放在里面的照片与纸片随着这个动作,如一只只灰白的蝴蝶从宝蓝色的御守里飞出,落到我们与他之间。他跪下身,慌乱地把他们一张张捡着,我和鹤丸也赶忙蹲下身帮他捡。当他捡起了上尉入.伍时的那张照片时,他又惊又悲地唤道:

“……一……卜德尔!……”

卜德尔……上尉也这样喊过鹤丸……

我和鹤丸面面相觑。那少年人终于意识到了我们的存在,连忙咬紧了嘴唇,在袖子上擦了下眼睛。他拿着那御守,僵硬地往我们面前送,可手总抽动着往胸口收。鹤丸摆了摆手,找出笔记本,指着上面之前就写好的苏瓦克语句子……那句子写得蹩.脚极了,我们只是把所有能查到和拼写的词都写到一起去,指望眼前的这少年人能读懂。

“粟田口一期,我们,给到,你。他,俘.虏,直帆,去世。这个,给到,弟弟,他,说。”

他应该是读懂了……因为之前还蒙在眼中的眼泪,在他读过那些字时,终是大颗地滚落下他的面颊。他走出玄关,把门关上,站到我们之间,抓着鹤丸的本子,反反复复读那行字,嘟囔地把那些词串成完整的苏瓦克语,又愣愣地盯着自己手中的御守和照片。他的眼神飘忽到我们身后,又斜着飘到院子的秋千,最后飘回到手中的照片。

在那一小沓照片的最上面,年轻的上尉正朝他微笑着。十几年了,那张照片的边缘被磨得发皱。少年人用指尖珍惜地摸着它,低下头,把它贴到自己的脸颊上。

我们等待着……

许久,他才再次抬起头。眼泪还在不断地滚落着,但他的呼吸比方前要稳。他清了下喉咙,朝我们张了几下嘴,慢慢地调整着发音。

“支……直帆人,您——们?”

我和鹤丸惊讶地点了点头。我们听懂了……他会说直帆语!虽然说得别扭又缓慢,但确实是我们能听懂的话语。确实,上尉和我提起过,他有个弟弟和他一样喜欢直帆语,是谁……

“前田?”

鹤丸干脆地唤出这名字来,说得十分流利。少年人愕然地望着他,赶忙点了点头。鹤丸在他手上的照片里翻找出他的照片,比到他脸边。

“是前田。” 他轻声和我说,“哈哈,长变了不少啊……”

与照片上那个幼稚的孩子相比,眼前的少年人确实褪去了不少稚气,但眉宇之间还存留着照片上那种安宁的气质,和上尉很相似。我点点头。见我们好像认得他,前田惊喜地抿出了一个笑容。

“您……您们,实(是)一期哥德(的),朋……优(友)?”

他艰难地组着着句子……他说得已经非常棒了,比我们的苏瓦克语要厉害得多。我们也放慢语调告诉他:我们是一期的朋友。朋友……这个词多么温.暖、以至于炙.热……

“我是鹤丸国永。她是藤原悠。很高兴认识你啊,前田。” 鹤丸慢下每一个字地说。

前田微张开嘴,好像不太相信这种离奇事一样:他苏瓦克人的哥哥,在直帆有直帆人的朋友。但很快,他眯起眼睛,点了点头,朝我们稍稍欠身。

“一期哥德……东习(西),谢谢。”

“不用谢。” 鹤丸轻笑道,“他让我们送来的。” 他用最简单的词说。

前田 “嗯” 地应了一声,继续翻看御守里的东西。他把那些照片放进口袋里,展开那页被折叠起的签纸。我认出来,当时上尉向我要炭块后,就是在那张纸上写下了东西……六年前的炭粉被抖落,前田仔细地读过它,抿紧嘴唇,眼角流.露着悲.怜的笑容。

“那是什么?” 我问。前田指了指院子里的树。

“树上……换年,大家,” 他做了个悬挂的手势,又抖了下手中的签纸,“一期哥德(的)是,这个, ‘现在,之后,庸(永)远,一起’。 ”

我的眼泪也落了下来……上尉啊,怎么会许这样奢侈的愿望?

“背面还有字。”

鹤丸提醒道,指了指。前田点头,把纸条翻到背面去。

“ ‘河(鹤)丸国永……’, ” 他识不得那个字,只好跳过,“ ‘感激不尽’……这个,一期哥德(的),欠(签)名……” 他把纸条递给我们看……

朝里折去的那一面上,所写的是直帆语,只有最后写日期那里,用了直帆语和苏瓦克语两种语言。

“致鹤丸国永:感激不尽。粟田口一期一振。新九历四六年四月初”。

上尉把这张签的一半留给了鹤丸……他知道有一天,鹤丸会把这枚御守带回到他的故乡……

“您们,它,留着,” 前田指了指那页签纸,“鹤……鹤丸先生,一期哥,给了。”

鹤丸摇了摇头,把那枚签纸折好,塞回到他手里。

“这个是你哥哥写给你们的。” 鹤丸轻声说着,手指摸过写了祈愿的那一面,又指向院子中的树,“挂上去吧,帮他。”

我不知道前田的直帆语究竟学到了什么程度,但他听懂了我们说的所有话……他再次向我们欠下身道歉。鹤丸把我们的名字、公寓地址和电话写下,折起来塞到巧克力盒子之间,把纸袋的绳子套到前田的手腕上。前田红了脸,赶紧想还回来,我们却已匆匆迈下台阶,要与他告别。少年人抱着那一袋子巧克力,手中拿着签纸,在家门口目送着我们。

“鹤……鹤丸先生!”

在我们迈出院子前的一刻,他忽然开口唤道。他把巧克力放到地上,冲下台阶来,站到鹤丸面前,扬起头来,注视着比他高过快一个头的鹤丸。

我这才注意到,鹤丸大约已经和上尉一样高了……和我记忆中的上尉一样高了……因为上尉死的时候,我和前田差不多高……

前田看着他的眼睛,双唇颤抖,好像在努力地从心脏扯出词句、从喉咙里编织出话语。

鹤丸微屈下膝盖,耐心地等着。终于,前田闭起眼睛,将手背到身后,以一种明朗的、朗诵般的声音,大声地说出了他要说的话。

“ ‘屋……无,无论在怎样的时刻,我综……总,总问心无愧地相信:和平是最美好的,和平是最重要的。’ ” 

前田说完,睁开眼睛,望着我们……他的眼中充满了眼泪与渴望……那是一种,你在群山间大声呼唤自己的心声与梦想后,朝天地张开双臂,要聆听到回音的渴望……

我知道这句诗……上尉和我说过,他有个弟弟,会背一首他只记得最后一句的诗……在六年前的那个夜晚,那个我永远朝少年时代告别的夜晚,在我的梦境中,他也与我念过这句诗。

在鹤丸的脸上,在他淡然的笑容下面,仿佛有什么东西破碎而脱落了……六年来不曾被打破的什么……他撑在膝盖上的手指颤抖。他站直起身来。

他的眼睛中,有光芒明亮,一如六年前在梦中与我道别的上尉……含满泪水的,明亮的眼睛。

“是的。” 鹤丸认真地回答,伸手摸了摸前田的头发,“是这样的。真惊人啊,前田。你的直帆语,像你哥哥说得一样好。”

他的声音发抖又温柔,讲得很慢,好像是在对着自己的弟弟说话一样。

……我们在苏瓦克又呆了两天。没找到上尉说的甜品店,糖与粮食对于战.后的苏瓦克而言与战时一样奢侈,有钱也难买到,我们一致觉得还是过些年再来吃为好。

但我们去了天文台……上尉和我们说过的吉格尔天文台。那里作为大学的一部分,也被优先重建了。夜里,我们爬了很高的山,又爬了很多层台阶,来到了天台的顶上。苏瓦克讲解员正在露台上给一些游客说着什么。我们听不懂,只是挑了个长椅,坐下来望着天空,在我们身边,一群大学生正紧.锣.密.鼓地支起望远镜,好像要做什么学校的项.目。

天文台露台是整夜开放的。

我们在上面坐了很久……讲.解.员和游客走了,夜里一点多的时候,那群学生也走了,天台上只剩下了我和鹤丸。我们靠在靠背上,看着云朵怎样遮起月亮,月亮又怎样重新出现,星辰随着每一次眨眼闪耀。吉格尔夏日的风吹着我们的头发,像温润的声音在我们耳边絮.语……

上尉在这里讲解过星星……风也在和我们讲星星,讲天上的星星,讲地上的生命……远处,吉格尔市区的灯火阑珊,这片土地像天空的镜子。

当我几乎要睡着的时候,楼梯门忽然被推开,一个男人拿着酒瓶.摇.摇.晃.晃地撞来。他见了我们俩,便凑上前来,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句话。

“什么?”

我以为他是要什么。他见我们没听懂,就又放慢语速说了一遍,可我们还是一脸迷茫。他似是觉得没劲,转身晃悠到了露台另一边去了。不一会儿,露台另一端传来滑稽而不成调的、似哭又像笑的歌声。

“哈哈哈,这还真是……嘛,偶尔有这种小惊吓也挺有意思的啊。” 鹤丸大笑了起来,“不过他到底在说什么噢,真想知道。”

我也笑了起来:“我也是。”

“哈,如果有会苏瓦克语的人和……”

鹤丸的声音骤然小了下去,好像一个自在滑冰的人猛地察觉到了冰上的裂痕。我一开始还没有留心到,只是应和着说:“是啊……诶?”

我见他躬下身,戴上了帽子……他把帽檐压低下去,一直低到那帽子的阴.影,挡去了大半张脸。他手肘撑在腿上,没有压着帽檐的手,攥.紧.了拳头。

我一下子明白过来……我的心听见了……我也看见了……流过他面颊的,沉了整整六年的泪水……他侧过脸去,颈子上绷得筋骨分明……

“鹤丸……”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他从来没在我面前这样哭过……这样地知道自己在哭、却忍不住,也不再去忍耐地哭。我轻轻拍着他颤.抖的脊背,又伸手握住了他的手。他还是侧着脸,但他的手指迫不及待地扣在我的手指上,关节都泛白了。

“今晚的星星……真是多得惊人,也亮得惊人啊。”

他哽咽地、轻轻地说。然后,沉默着张开嘴,无声地哭号起来。

天上的星星看着我们……地上的人离去,会化成星星。天上的星星比我小时候记得的多,就像诗里写的一样,漫天都是耀眼的星辰。天上的人能永远地灿烂,我们这些活着的人流下的泪水,却落到地上就不见了……


我们回到了直帆。我在画廊找了份工作,鹤丸则被教授推荐进了市里的医.院实习。生活有条不紊地进行。

在夜晚的时候,我偶尔会哭泣着醒来。不是做噩梦,没有任何征兆,从童年来的苦闷就把我砸醒了……我醒了,坐起来在黑暗中哭,或者跑到鹤丸的房间去……他也总是醒着的,他拉住我的手……

那场战争留给我们一种难以褪去的隔.绝.感……我们活着,上班下班,吃饭睡觉,却总觉得与这世界没有联系……我总觉得自己无关紧要。在那场战.争中,生命太不值钱了……我们活着,心却不知如何生活了。从苏瓦克回来,上尉托付的事也完成得圆.满,我们更感空虚。

我和鹤丸没有结婚。我们一直在一起:我们住在同一间公寓,我们去同一个大学,虽然专业不同,我们每天一起去食堂吃饭,一起回到我们的公寓房。毕业之后,就是我在家做饭了。人们都以为我们已经结婚,但我们没有……不仅当时没有,几十年来,我们都从没有亲过彼此的嘴唇,也没有做过同.房.之.事,我们的手指上没有戒指。无论是我还是他,都从来没有想过这些事;我们只是像小时候一样地活着,活在一起。

我们也没想过要和别人结婚……和我一般年纪的姑娘都嫁人了……我不能,我做不到……我的心永远都做不好准备了。鹤丸也是……他会与女性朋友出去玩,他也有很多朋友,但他不去想成家立业之类的事。

“那种事需要很多责.任和保.证。” 他说,“如果有下辈子的话,我再考虑吧。”

但我……还是想要个孩子。不是为了继承血脉,不是为了享受当母亲的喜悦。我想要小孩,是因为我想知道,将一个孩子带大是怎样的感觉,在另一个人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让这个年轻生命将我和鹤丸最好的一切传承,保护一个人,是怎样的感觉……我想要与这个人间多一份联系,多一个让我……让我们想要为之活下去的人。

当我把这个想法告诉鹤丸时,他睁大了眼睛。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忍不住笑起来。

“听起来很惊喜啊,藤原,” 他说,“我也好奇那是怎样惊人的体验。我们去收养一个吧。”

他答应得爽快,好像只是在答应今晚吃菜汤一样。

第二天清早,我和他就去了孤.儿.院。我们什么都不知道:该要男孩还是女孩?该要多大的?要多健康的?有什么手续?我们一无所知。我们只是被孤.儿.院的人带着在走廊上走,孩子们在教室里像等待被挑拣的鱼虾一样晃悠。

战.争缘故遗.留下的孩子不少,被领养走去填补母亲们心中空缺的也不少。像我们这么年轻的人来领养,反倒很罕见。

“你们来得迟了,” 孤儿院的人说,“健全的孩子已经被挑走了。”

“哎呀,又不是买菜,哪有迟早优劣之分。” 鹤丸笑道。

我们在教室转了一圈,与孩子们交流了片刻。我想要的孩子不在里面。

“我出去抽根烟。” 鹤丸说。我想了片刻,还是和他一起出去了。我们走到孤儿院的空地上,站到一棵杨树的树荫下。他掏出打火机时,一个皮球滚落到我脚前,我好奇地抬起头想看看这个皮球从何而来。

“呀,万分抱歉……”

我看见了皮球的主人:穿着中裤的小男孩,梳着整齐的头发。他冲我抱歉地笑了一下。我几乎要惊叫出声:在我年少时,我见过如出一辙的,怀着歉意的笑容。

一棵开满花的藤蔓疯狂地从冰封了多年的土壤中冲出,枝芽肆.意生长。

鹤丸直接用手指硬生生地捏灭了刚点燃的香烟。

“喂喂,这真是吓到我了……”

那男孩子像只掉了松果的小松鼠一样望着我们,又道歉了一次。我知道我们该把球还给他,但我们的手却不听使唤,朝他伸去。

我的心里甚至已经做好了准备:被他当精.神.病一样地看,被他躲开。毕竟战争过后,许多母亲都疯了,她们会傻.愣.愣地朝小孩招呼,看哪一个小孩都像她们自己的孩子。

他没有右腿……他夹着两根小小的拐杖挪向我们,直到走得离我们足够近,他伸出左手,攥住了我们的手指。他左边的拐杖掉到了地上,于是他的手好沉……但是我和鹤丸都绷紧了手臂,握住了他的手,他也那样握着我们的手……于是他能稳稳地站立住……

我们带他去了孤儿院的办公室,办了手续。

“我们喊他逸吾,不过你们可以给他另起一个名字。” 孤儿院的人说,“他是个特别乖的孩子,他会听你们的话的。”

“不用改了。” 鹤丸说,“这可是个惊人的好名字啊。”

这与那个苏瓦克语的名字读起来一样……怎么会有这样好的名字?

……我记得收养逸吾的那天,阳光好极了。我的眼睛一直.潮.湿,以至于看向太阳时,都不觉得刺眼,反倒似望着重新出现在我生命中的久违的目光。

逸吾只有一条腿,自从他记事起,他就只有一条左腿……我知道这样很对不起他,但我真的很高兴上天只给了他一条腿,我每天都在为这件事感恩:他不用上任何战.场、也不会被逼着拿起枪了。鹤丸给他买最好的进.口.假.肢,让他能像普通人一样行走……

喊爸爸妈妈?不,哈哈,当然不……(她捂嘴笑。)逸吾只比我们小十几岁呀,就像上尉和我们也只差了十余岁。逸吾喊我们兄长和姊姊……

我们有两个房间,收养逸吾之后,鹤丸就睡在客厅的沙发上,晚上来我房间取被子。我们让逸吾有自己的房间。

鹤丸笑得比以前多了……也不再在家里抽烟了。之前放烟的抽屉里,放上了逸吾的文具,又放上了相册……自从逸吾来了,我们开始喜欢上拍照了。

逸吾是在战.争结束的那个春末出生的。……你相信吗?我们失去的,如果注定属于我们,如果我们深爱,就终会以另一种形式回到我们的生命……我是相信的……

(她摸着放着逸吾照片的相框。)

我没有上尉的照片……不过你可以看看这张照片。他们长得分外相像……逸吾大学毕业的时候,我几乎要分不清了。

逸吾?他现在是在高中教苏瓦克语……他啊,小学的时候就喜欢苏瓦克,好像是因为我们淘来的一本直帆语的苏瓦克诗集……他喜欢苏瓦克的文化,历史,食物,音乐……我们根本不知道他是从哪里知道了那么多关于苏瓦克的事,明明他的小学和初中都极力将关于苏瓦克的知识给压得少,提起来也都是提的那场战.争……他在家里说起关于苏瓦克的什么事,我们都不反对,就听他讲,我们也给他买关于苏瓦克的书……我私下与他说过,别在学校之类的事把这份喜爱表达得太过明显。他也支支吾吾地答应了。

我真怕他在学校受欺负……他是个温柔但固执的孩子。我几乎能看到如果有人拿当年骂我和鹤丸的那个词来说他,他也会像鹤丸一样握紧拳头扑上前去……

但中学时,一次晚餐,逸吾兴高采烈地按惯例和我们结束了 “苏瓦克知识小讲堂” ,放下筷子和空碗,端正地坐直起身。

“鹤丸兄,藤原姊,今天老师不布置我们写未来的职业规划,我仔细想过,还是觉得想学苏瓦克语。” 他坦白地、快速地说,“我以后,想做和苏瓦克语有关的职业。我想找老师学真正的苏瓦克语……”

我知道这一天总会来的……逸吾小心地看向我,我又看向鹤丸……

“这个……得问鹤丸哥……”

“好啊。” 鹤丸答得无比干脆,漫不经心地扒拉了一口饭。

我登时无语,逸吾却高兴极了:“真的吗!鹤丸兄,你支持我吗!”

“支持啊,当然支持。” 鹤丸点点头,“你是说要找苏瓦克语老师?我明天去打听一下,应该是能找到的,真不行,我把你送苏瓦克那边去住两年,也能学会的。”

“万分感谢!”

“等一下,等一下……” 我伸手打住他们俩,“鹤丸,你别这么信.口.开.河。”

“我没有啊,” 鹤丸笑起来,“怎么?藤原,你是觉得我连为他找个老师都做不到?看来我平时得多给你制造点惊喜才行了。”

“不是说那个,” 我说,“现在国.内这样……我们和苏瓦克……他学这样东西,别人会怎么说?”

“哈!别人怎么说,跟他有什么关系?” 鹤丸拍了下逸吾的肩膀,“藤原,你是认为那么多人拼上性命也要守护的国.家,是一个——连另一个国.家的文化都容不下的狭.小.国.度吗?”

我哑口无言。

“他想学,就让他学,总会派上用场的,” 鹤丸说,“你该对未来多点惊喜的盼望。好啦!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明天我就去给你找老师。”

他真的找到了……好像没有鹤丸办不到的事一样。他跑了整个西寺南区,找到了一个因停.课而失了业的原国立大学苏瓦克语教授……那个教授每周来家里教逸吾三节课,就这样一直学到了大学……说来也巧,逸吾考大学那一年,正好是青森.首.都.大.学重开苏瓦克语言文化系的第一年。最好的苏瓦克语言系重开了,他毫无压力地考上,拿到了专业奖学金,因为在过去的那些年,没有太多人有机会、有毅力去学苏瓦克语。

对,毅力……在那样的环境下学习苏瓦克语,我非常佩服他……不出我所料,学校有人用 “卖.国.贼” 骂了他……但他最后还是学有所成了。他回家和我说这件事的时候,我忍不住掉了眼泪,他却安慰我:“藤原姊,这没有什么,我在学我想要学习的东西这个事实,给我带来的满足感足够大,这种话与其相比,什么都不是。”

我的朋友,鹤丸的朋友,甚至连逸吾的老师,都对我们的决定感到诧异与不解。逸吾的高中班主任还特地来家访:逸吾在学校的直帆国文和历史都非常好,她希望他能走直帆文史系,“别浪费时间在……苏鬼佬儿的东西上”。

当时,恰好鹤丸回国来。在医院实习到逸吾考上高中后,鹤丸没有继续留在医院端铁.饭.碗,而是报名了国.家.军.医。……我理解他,但我并没有太支持。

国.家.军.医.队大部分时候在军.医.院工作和待.命,但也有需要出差的时候。逸吾高一那年,赫尔波和直帆为了一块油田而打了仗,鹤丸跟去了一年。

脸上还带着战场留下的疲惫,面对着女老师,鹤丸依旧回答得客气又果断:“这是逸吾自己的事,我们支持他的决定,也不想过多地干涉他的未来。毕竟,什么事情都预先规定好的话,他会活得太无聊的。”

逸吾收到首.都大学录取的那一天,鹤丸送了他一本直帆语的诗集。

“大学毕业之前,把它翻译成苏瓦克语吧。” 鹤丸说,“让我见识一下惊喜。”

逸吾郑重地点了头,与鹤丸拥抱在一起。

“谢谢你,鹤丸兄,如果没有你的支持,我不可能……”

逸吾搬到学校宿舍的时候,我发现他和上尉、和鹤丸长得一般高了。他看我得稍低下头来,看得我十分怀念。

“藤原姊,我走了。你莫觉得孤单呀,我会写信回来的。”

他房间的门关上了。

逸吾开学没一周,鹤丸也开始收拾箱子了。我坐在沙发上,看他把一件件的白衬衫翻出来,知道他又要去哪里了,只好默不作声地帮他把那些衬衫叠好。

“我们又和谁打了?”

“我们?啊,不是我们和谁打了。” 鹤丸轻笑一声,“藤原,是别的国.家。”

“咦?”

“我从军.医.处退了。” 他说,“我啊……有一个更令人惊喜的想法,我想去试一试。”

我睁大了眼睛:“你……我和你说,你别要干什么危险的事啊。”

“啊,哈哈,说危险也……和在军医处差不多吧。” 他似乎有点紧张,挠了下头发,“我和几个朋友,想建一个不一样的医.疗.队。”

“不一样的……”

“对。是不是很惊喜?” 他的手覆到我的手背上,“我想建一个……没有国.界之分,没有国.家作约.束的,纯.粹的独.立.治.疗.队,去给所有有需要的人带去惊喜。”

我听懂了他的话。

“你要去救……”

“任何需要救的人。” 他说,“不仅仅是直帆人,还有苏瓦克人,赫尔波人,沙西慕尔人……大洋对面的人,每一个需要惊喜的人……”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激动得发抖:“你真的要做到……”

“哈哈,让我许诺还是免了吧,但我想现在去试一试。” 他说,“藤原,你会支持我吗?”

我紧紧拥抱住他……不仅我支持他,在遥远的少年时代,一定也还有个人,会支持他的……这个从少年时代传承下的梦想,鹤丸终会付.诸.行.动。

“你一定要平安地回来。” 

我没有说 “别去危险的地方” ,因为安全的地方不需要他们……我知道,他和他的队伍必然会去到最危险的地方的……去到没有其他医生愿意去的地方。

他点点头,友爱地搂住我的肩膀。

“我已经写信告诉逸吾这件事了,他也说支持。这么想,我还真是个幸福得惊人的人啊。” 他轻声说,“那么……接下来,就让目的地的人们,好好惊喜一番吧。”

那之后,我就开始了漫长的等待……不会有人比无国界医生和他们的家人更能体会到动.荡的长久……他一年回家呆的天数那么少,我订的食谱他永远来不及吃完。他尽可能地挑逸吾放假的日子回来,但也有很多日子,鹤丸根本不回来……

上大学时放长假了,逸吾偶尔会跟在他后面出差,做点文书工作。他也从国外的战场给我写信:“藤原姊,不用担心,我们一切都好,在安全的地方。鹤丸兄在做的,是非常了不起的工作,请为他感到骄傲,像我一样……”

我买了电视和收音机……我寻找着国.际.台,想要听和看他们在哪里,情.势怎么样……有许多时候,他们去的地方,收音机和电视也不知道,一旦电视播出了,电台说了,那准是交.火十分激.烈的。

可鹤丸永远在忙碌……所以,一定在什么地方,正有人生活在动.荡。

鹤丸与生活在那里的人一同反.抗着那些反.常。

黑暗是缺乏光。邪恶也是如此……并非什么实质,而是缺乏良善,或者,缺乏良善的勇气……缺乏能容忍良善的环境。

而使我们扎根的,恰好是良善……这感情像交错复杂的根茎,缓缓吸收着世界向我们泼洒的一切,并竭尽全力地吸收营养。这样,野火就烧不尽我们,我们存留于人间的爱意与关系不会死去,它们抓紧着每一轮春季破土而出。

人们都如生在地上的丛草,服从着土地的意志与季节。纵使有自私的爱意,在对集体与国家的忠诚前也不得不让步,但即使如此,草根都是相似而脉络互通的,人与人间也是如此,有突破一切隔阂的共感。野火烧尽了一场,来年春天,又是新一片草原了。谁是参天大树呢?谁都不是。我们都是可怜而颠沛流离的……我们有能力的,要帮助那弱势的。

可是……我也还是会不舍得。每一次他拎着箱子又离开家,我都会想哭……我在夜晚的时候朝星星祈祷,那么多星星里,一定有我认识的那个人……一定有年少时在我生命中留下了痕迹的人们……我向他们祈求:请他们在夜色中,告诉鹤丸该去何方。因为弘取人能看懂星星……

我不能再没有他了,他对我也是一样,我们一起失去了太多太重要的东西和人……我们一直在一起,像两株支撑在彼此的藤蔓。

“直到下一场战.争将我们分开!” 他总与我如此许诺。

然而,然而……

我无法和你讲起他,他该在这里的,该和你讲这些事的,应该是鹤丸才对,不是我。

他不该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可如果没有他,在那里挣.扎的人,又该怎么办呢?

年少的那场战争剥.夺了我们无动于衷的权.利……永远地剥.夺了……我想,这,大约是件好事吧……

我知道,你采访的别人,一定会和你讲许多轰.炸与眼泪。他们会讲他们失去家人的时刻。我也想讲,我可以和你讲四个不同的死讯,我都哭过。但那样就和他们重复了。我想和你讲一个不是每个人都能有的记忆,我想和你讲一个苏瓦克人……因为,如果我不讲,就不会有别人讲了,除了我们俩,没有人记得他……鹤丸不会和你讲的。

接下来?我不知道。我要等鹤丸。我的哥哥们都已经被夺走了,我只剩下鹤丸了。如果他也死在战.场,我该怎么办?我不敢去想这些事……

不过,我不会去找他的,因为我答应过他和上尉,我要活在没有战火的地方……

我要活下去……无论他发生了什么,我都要活下去,负着两个人的期待。

然后,我要享受生活……有屋檐遮雨,有火炉,有晚餐,我和逸吾要尽力享受这样的生活,代替两个人。

生命总有一日会消散,我们也总有一日会道别。这都是迟早的事。

活下来的人,会比离开的人有更多的事要做,我们早就知道。

但在那一日之前,我和逸吾要等鹤丸回家来。

上尉也是一样。



全文完


网络版后记


番外节选【番外全篇将收录于实体本,点此查看详情】


……只有明.确了目.标,才能更好地拿下主.导.权。如今,我.朝.我所能及的一切战.乱.和.侵.犯复.仇,为我的亲人,为我儿时的朋友,也为你。

可救.人真是惊人的难,比杀.人难多了。如果像炸.弹一样,空降一个医生就能救活几十个人,该有多好啊。……

——《我从沙西慕尔写信给你》鹤丸国永


……棺.材被钉.死.了,我们撬不开。好冰凉……在苏瓦克,家.族的长子去世,都是要装在上.好的桃木棺.材里的。可是桃木林被轰.炸尽了……我们也没有钱去买个更大的桃木棺.材来装这锌皮棺.材。

棺.材里面是什么样?有矢车菊和白花吗?在军.队,他们也没有忘记苏瓦克的葬.礼传.统吗?我不知道……

我趴在棺.材上,用我的小老虎来量着棺.材的长度——我记得小老虎正好和一哥的前臂一样长,他以前会伸出手让我把小老虎骑在他手臂上,我则可以抓住他的另一只手臂,像玩单杠样地被他挂.起。……

——《他不在我们埋葬的棺材里》 五虎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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