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B:鹤一期
架空国家和战争。
一个胡说八道纯扯淡的本来该短打但不知为何爆了字数的摸鱼。
和你想的不一样。
灵感来源于萧伯纳《皇帝与小姑娘》加阿列克谢耶维奇访谈录。
手癌出没对不起。开始一些奇怪的私设了!
愿意读下去的话,非常感谢。
这是结束,也是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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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去一趟吉格尔吧。先去趟苍石,再去吉格尔。我要把一期的御守送过去。”
鹤丸和我说。
那是战争结束的第六年,鹤丸与我一同从直帆国立大学毕业的暑假。上大学时,为了省钱,我们用打工的钱租了间有两个房间的公寓,住在一起。
鹤丸学了医——我本来以为他一定会学文学类的。他显然也是如此想我,因此当他发现我抱着一大堆油画和粉笔画材料回家时,忍不住扬起了眉毛。
我们依旧热爱诗歌……我们搜集着各个国.家的诗集,从二手市场买回来一个木书架,放在起居室。(她站起身来,指给我看)……这一整排都是直帆的诗集,然后这一排是苏瓦克的,沙西慕尔的,还有别的国家的……我们见到诗集,就买回家来,不是直帆语的,我们也买,然后从图书馆借字典来读。大学的周末晚上,我们不常去舞会,只是在家里看这些书……读这些文字,心就能平静,就不会死.去,无论什么时候。
但我们心照不宣地不提那个人。整整六年,我们避免提起那个人,避免说起那个名字,甚至连发音相近的词,我们也都会下意识地念得模糊。在一张排得满满当当的报纸上,我能一眼就找到他名字里的字,它们都像柔软的针,永远地悬在心上。
所以,当鹤丸说起这个计.划的时候,我迟迟不知道该怎么回话。确实,已经六年了,我们答应他的事,该去为他做到才是。
“可是我们不会说苏瓦克语。” 我苦恼道,“我们得找个翻译去……”
战.后,国.内大学的苏瓦克语系基本上都被打.压或停.课,在校学生纷纷被合并到了其他语言系,我们毕业的这一年,国立大学才刚刚开.会.讨.论重开苏瓦克语系,但议.论颇多,校内还有学生游..行..抗..议,复.课的事便一直耽搁着。这种时候,要找一个苏瓦克语翻译,实在是有难度。
鹤丸耸耸肩:“会说 ‘你好’,’谢谢’ 和 ‘对不起’,基本上就够了吧,反正也走不丢的,我们带着地图去。”
我有些惊讶他的态度:“你难道不和他们说一说话吗?”
“他们?”
“我是说,呃,一期先生的……弟弟们?我们是要把御守去给他们吧?”
他苦笑着摇头。“吓到我了啊,藤原,你可别再为难我了……不,我没有打算和他们说什么话。我倒觉得,我们都不会苏瓦克语,没准是件不错的事。”
于是,我们收拾了箱子,就这样出发了……
我们坐了两天的火车,从西寺南部去到苍石……六年,苍石重.建得缓慢,但终归有了些模样。我们住过的地方,重新搭起了瓦房,被炸.毁的树木也被挖去,重栽了树,那些刚长了几年的小树与山坡上其余的高大松树相比,显得渺小却蓬勃。中央公园的毒花被换成了北蔷薇。被战火驱散的苍石人们回到这片疮痍的故土,继续生活。
我们花了些时间找到了那棵梨花树——那真的是棵梨花树!彼时已过了梨花的季节,可它还开着花,仿佛逆流了时间,在等待我们过来……在漫山遍野的苍绿之中,洁白的花朵如层层白雪,簇拥在枝头。夏季也凉爽的苍石的风亲吻着它们,也亲吻着我们……
鹤丸从包里拿出了一个小玻璃酒瓶,把里面的酒倒了一半在树下。土壤和青草吸收了它们。我认出来,那是六年前的晚上,迷路的旅人送给他的那半瓶。
“还本来想着出发去八目之前和你一起喝的。” 鹤丸低下头,对着树根说话,“……虽然迟了些年,但这惊喜,一个人享受还是太无聊了。一起喝吧。”
说完,他仰头,把剩下的酒灌进自己的喉咙里。他留了一小口。
“藤原,你也喝吗?”
我点点头。我从没喝过酒……那是我第一次喝酒,我闭着眼睛,直接吞了下去。好辣,刺得舌头、喉咙和心.腹都疼,我的身体发.热,像跳进了无形的火里。我看梨花,像看满树温暖的雪,像看千万根映在蓝天的华发。
酒辣得我流下眼泪……
离开苍石城,我们没有再回西寺,而是买了些巧克力,直接从八目的机场飞到了苏瓦克吉格尔首.都机场。机.票不好买,能选的时间很少,价格却便宜。
背负着赔.偿.金与国.际.债.务的苏瓦克,挣扎着重建各个城市。走在吉格尔街上,有些废墟未清干净,有些高楼却已建起。上尉和我们说的那种彩色的楼房,从灰白的残.垣之间生长,喷绘了灿烂的涂鸦。但,还有许多军.用.帐篷驻在空地上,小孩子们在那些暖房一样的绿色帐篷间奔跑,晾衣绳把那些帐篷的顶串连,各色衣服如旗.帜.飘.扬。
只有真正走到那片土地,才能知道战.争是多么公平……整个苏瓦克东南部几乎都被我的国.家轰成了平地,吉格尔近百分之八十的建筑物都毁于一旦,从铁路到机场,交.通.系.统基本瘫痪,“吉格尔没有一条路能平着身走”。女人们……全是女人和女孩们,还有些十分年轻的男孩,在清理废墟和盖楼。
上尉没有骗我们,苏瓦克为这场战争,付上了整个国家一代男性的生命。
除了臭.名、债.务、棺材与废墟,他们什么也没得到。
对苏瓦克而言,战争结束并不是六年前,而是三年前。甚至可以说,当我和鹤丸第一次到苏瓦克时,战争对苏瓦克而言,还没有结束。他们花了三年,才把原先政..府的人全部换尽,重新组织起一个新政..府,才跟直帆及周边国家用军.事.法.庭.制.裁.完所有战.犯……那些战.犯里,有一个分类,叫“沙西慕尔人”……然后,花了两年,重建货.币.体.系,举.国.敛.财去还战.时.债.务,之后还要再慢慢付给直帆赔.偿.金。整个苏瓦克都陷在贫.穷与人.力.缺乏的泥沼,直帆与其他国家不得不放缓还.债.期.限,甚至送人与物.资去帮助重建。
这些事是在直帆人餐桌上的酒后闲谈。直帆人比苏瓦克人还在意苏瓦克的战后进度。大学同学们在食堂里说起这些事,都像说笑话一样,各人十足得意:“活该!” 也有人抱怨直帆送去帮忙重建的物资和人太多了。
这确实是颇大快人心的:看着侵.略.者失.魂.落.魄,便会觉得天.道.好.轮.回。但真站到吉格尔的街道上,这种快感就被压碎了。那些人看起来与直帆人并无太大差别,匆匆忙忙地走着,背着砖头或推着车。也有学生……与直帆一样,最先重建起的建筑物,都是医院和学校,学生们背着书包,路过我们……走在吉格尔的街上,我和鹤丸和周围显得格格不入——我们走得太慢、太悠闲、太伤感。
因为这里不是我们的故土。吉格尔人没有时间伤感。
不会讲什么苏瓦克语,只有一本小小的日常对话手册,我们靠着比划,拿着上尉御守里的照片,指着背面的文字给沿途的苏瓦克人看:“这,请问,哪里?”
我本来不抱什么希望:这么找无异于大海捞针。从废.墟里重新生长的苏瓦克,路.标.路.牌估计都得翻新个遍,怎么可能靠着这十多年前的地址找到?可鹤丸却信心满满:“啊啊,可别说,你可以期待一下惊喜呢。”
我忘了他是弘取人呀……
到吉格尔的第二天,我们就找到了。一个在路边卖花的婆婆认出了小乱的照片,连背面地址都没看,就点起头来,叽里呱啦地与我们说了一大串苏瓦克语。见我们听不懂,她干脆直接推着她的手推车,拐过几个街区,把我们带到了一间刷成奶黄色的屋子前。
屋子旧了,发灰,但不破。周围的几个院子里,房子都是崭新的,瓦片上都还没落太多灰,院子里泥土翻着,盛了花的花盆堆放在房子门口。只有我们所面对的这栋里,院子的树长得高大,花也茂盛又年长。
“是这里。” 鹤丸说,“你看那棵树……那个秋千。他和我们说过。”
院子里,高大的树上,用麻绳挂着一个木秋千。从茂盛的叶子间,能看见那打在树枝上的绳结十分规整。在叶子间,许多纸片旋转地飘动着,像不肯离去的春花,牵在树上。
我们感激地向那个婆婆买下了两束花,走过没有栏杆的院门,进了院子里。踩上石子小路时,我感觉一股战.栗从脚心升到头顶,瘙.痒着我的喉咙。我的心脏收.紧了……
这里是他的家……
我们站上台阶,抬手敲了门。我们没有丝毫犹豫……但我们也没有想好要说什么。我们能说什么呢?我们基本上什么苏瓦克语都不会说。如果找错了人该怎么办,我也没想好。
门被拉开了。一个头发梳得整齐的少年人站在我和鹤丸面前,一双栗色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我们。他开口说话,我们听不懂,但他声音亲切,又带着柔和的笑容……和上尉一样。我忽然确信我们是找对人家了……
鹤丸把御守从包里掏出来:“请问,粟田口,这里?”
我们都只会说写简单的单词……但这就够了,如果真的找对了人,我们就什么也不用说……当看到那个小锦袋的时候,少年人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笑容从他脸上猛地坠落,他几近蛮.横地直接从鹤丸手中抢过了那御守。
御守口没封紧,放在里面的照片与纸片随着这个动作,如一只只灰白的蝴蝶从宝蓝色的御守里飞出,落到我们与他之间。他跪下身,慌乱地把他们一张张捡着,我和鹤丸也赶忙蹲下身帮他捡。当他捡起了上尉入.伍时的那张照片时,他又惊又悲地唤道:
“……一……卜德尔!……”
卜德尔……上尉也这样喊过鹤丸……
我和鹤丸面面相觑。那少年人终于意识到了我们的存在,连忙咬紧了嘴唇,在袖子上擦了下眼睛。他拿着那御守,僵硬地往我们面前送,可手总抽动着往胸口收。鹤丸摆了摆手,找出笔记本,指着上面之前就写好的苏瓦克语句子……那句子写得蹩.脚极了,我们只是把所有能查到和拼写的词都写到一起去,指望眼前的这少年人能读懂。
“粟田口一期,我们,给到,你。他,俘.虏,直帆,去世。这个,给到,弟弟,他,说。”
他应该是读懂了……因为之前还蒙在眼中的眼泪,在他读过那些字时,终是大颗地滚落下他的面颊。他走出玄关,把门关上,站到我们之间,抓着鹤丸的本子,反反复复读那行字,嘟囔地把那些词串成完整的苏瓦克语,又愣愣地盯着自己手中的御守和照片。他的眼神飘忽到我们身后,又斜着飘到院子的秋千,最后飘回到手中的照片。
在那一小沓照片的最上面,年轻的上尉正朝他微笑着。十几年了,那张照片的边缘被磨得发皱。少年人用指尖珍惜地摸着它,低下头,把它贴到自己的脸颊上。
我们等待着……
许久,他才再次抬起头。眼泪还在不断地滚落着,但他的呼吸比方前要稳。他清了下喉咙,朝我们张了几下嘴,慢慢地调整着发音。
“支……直帆人,您——们?”
我和鹤丸惊讶地点了点头。我们听懂了……他会说直帆语!虽然说得别扭又缓慢,但确实是我们能听懂的话语。确实,上尉和我提起过,他有个弟弟和他一样喜欢直帆语,是谁……
“前田?”
鹤丸干脆地唤出这名字来,说得十分流利。少年人愕然地望着他,赶忙点了点头。鹤丸在他手上的照片里翻找出他的照片,比到他脸边。
“是前田。” 他轻声和我说,“哈哈,长变了不少啊……”
与照片上那个幼稚的孩子相比,眼前的少年人确实褪去了不少稚气,但眉宇之间还存留着照片上那种安宁的气质,和上尉很相似。我点点头。见我们好像认得他,前田惊喜地抿出了一个笑容。
“您……您们,实(是)一期哥德(的),朋……优(友)?”
他艰难地组着着句子……他说得已经非常棒了,比我们的苏瓦克语要厉害得多。我们也放慢语调告诉他:我们是一期的朋友。朋友……这个词多么温.暖、以至于炙.热……
“我是鹤丸国永。她是藤原悠。很高兴认识你啊,前田。” 鹤丸慢下每一个字地说。
前田微张开嘴,好像不太相信这种离奇事一样:他苏瓦克人的哥哥,在直帆有直帆人的朋友。但很快,他眯起眼睛,点了点头,朝我们稍稍欠身。
“一期哥德……东习(西),谢谢。”
“不用谢。” 鹤丸轻笑道,“他让我们送来的。” 他用最简单的词说。
前田 “嗯” 地应了一声,继续翻看御守里的东西。他把那些照片放进口袋里,展开那页被折叠起的签纸。我认出来,当时上尉向我要炭块后,就是在那张纸上写下了东西……六年前的炭粉被抖落,前田仔细地读过它,抿紧嘴唇,眼角流.露着悲.怜的笑容。
“那是什么?” 我问。前田指了指院子里的树。
“树上……换年,大家,” 他做了个悬挂的手势,又抖了下手中的签纸,“一期哥德(的)是,这个, ‘现在,之后,庸(永)远,一起’。 ”
我的眼泪也落了下来……上尉啊,怎么会许这样奢侈的愿望?
“背面还有字。”
鹤丸提醒道,指了指。前田点头,把纸条翻到背面去。
“ ‘河(鹤)丸国永……’, ” 他识不得那个字,只好跳过,“ ‘感激不尽’……这个,一期哥德(的),欠(签)名……” 他把纸条递给我们看……
朝里折去的那一面上,所写的是直帆语,只有最后写日期那里,用了直帆语和苏瓦克语两种语言。
“致鹤丸国永:感激不尽。粟田口一期一振。新九历四六年四月初”。
上尉把这张签的一半留给了鹤丸……他知道有一天,鹤丸会把这枚御守带回到他的故乡……
“您们,它,留着,” 前田指了指那页签纸,“鹤……鹤丸先生,一期哥,给了。”
鹤丸摇了摇头,把那枚签纸折好,塞回到他手里。
“这个是你哥哥写给你们的。” 鹤丸轻声说着,手指摸过写了祈愿的那一面,又指向院子中的树,“挂上去吧,帮他。”
我不知道前田的直帆语究竟学到了什么程度,但他听懂了我们说的所有话……他再次向我们欠下身道歉。鹤丸把我们的名字、公寓地址和电话写下,折起来塞到巧克力盒子之间,把纸袋的绳子套到前田的手腕上。前田红了脸,赶紧想还回来,我们却已匆匆迈下台阶,要与他告别。少年人抱着那一袋子巧克力,手中拿着签纸,在家门口目送着我们。
“鹤……鹤丸先生!”
在我们迈出院子前的一刻,他忽然开口唤道。他把巧克力放到地上,冲下台阶来,站到鹤丸面前,扬起头来,注视着比他高过快一个头的鹤丸。
我这才注意到,鹤丸大约已经和上尉一样高了……和我记忆中的上尉一样高了……因为上尉死的时候,我和前田差不多高……
前田看着他的眼睛,双唇颤抖,好像在努力地从心脏扯出词句、从喉咙里编织出话语。
鹤丸微屈下膝盖,耐心地等着。终于,前田闭起眼睛,将手背到身后,以一种明朗的、朗诵般的声音,大声地说出了他要说的话。
“ ‘屋……无,无论在怎样的时刻,我综……总,总问心无愧地相信:和平是最美好的,和平是最重要的。’ ”
前田说完,睁开眼睛,望着我们……他的眼中充满了眼泪与渴望……那是一种,你在群山间大声呼唤自己的心声与梦想后,朝天地张开双臂,要聆听到回音的渴望……
我知道这句诗……上尉和我说过,他有个弟弟,会背一首他只记得最后一句的诗……在六年前的那个夜晚,那个我永远朝少年时代告别的夜晚,在我的梦境中,他也与我念过这句诗。
在鹤丸的脸上,在他淡然的笑容下面,仿佛有什么东西破碎而脱落了……六年来不曾被打破的什么……他撑在膝盖上的手指颤抖。他站直起身来。
他的眼睛中,有光芒明亮,一如六年前在梦中与我道别的上尉……含满泪水的,明亮的眼睛。
“是的。” 鹤丸认真地回答,伸手摸了摸前田的头发,“是这样的。真惊人啊,前田。你的直帆语,像你哥哥说得一样好。”
他的声音发抖又温柔,讲得很慢,好像是在对着自己的弟弟说话一样。
……我们在苏瓦克又呆了两天。没找到上尉说的甜品店,糖与粮食对于战.后的苏瓦克而言与战时一样奢侈,有钱也难买到,我们一致觉得还是过些年再来吃为好。
但我们去了天文台……上尉和我们说过的吉格尔天文台。那里作为大学的一部分,也被优先重建了。夜里,我们爬了很高的山,又爬了很多层台阶,来到了天台的顶上。苏瓦克讲解员正在露台上给一些游客说着什么。我们听不懂,只是挑了个长椅,坐下来望着天空,在我们身边,一群大学生正紧.锣.密.鼓地支起望远镜,好像要做什么学校的项.目。
天文台露台是整夜开放的。
我们在上面坐了很久……讲.解.员和游客走了,夜里一点多的时候,那群学生也走了,天台上只剩下了我和鹤丸。我们靠在靠背上,看着云朵怎样遮起月亮,月亮又怎样重新出现,星辰随着每一次眨眼闪耀。吉格尔夏日的风吹着我们的头发,像温润的声音在我们耳边絮.语……
上尉在这里讲解过星星……风也在和我们讲星星,讲天上的星星,讲地上的生命……远处,吉格尔市区的灯火阑珊,这片土地像天空的镜子。
当我几乎要睡着的时候,楼梯门忽然被推开,一个男人拿着酒瓶.摇.摇.晃.晃地撞来。他见了我们俩,便凑上前来,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句话。
“什么?”
我以为他是要什么。他见我们没听懂,就又放慢语速说了一遍,可我们还是一脸迷茫。他似是觉得没劲,转身晃悠到了露台另一边去了。不一会儿,露台另一端传来滑稽而不成调的、似哭又像笑的歌声。
“哈哈哈,这还真是……嘛,偶尔有这种小惊吓也挺有意思的啊。” 鹤丸大笑了起来,“不过他到底在说什么噢,真想知道。”
我也笑了起来:“我也是。”
“哈,如果有会苏瓦克语的人和……”
鹤丸的声音骤然小了下去,好像一个自在滑冰的人猛地察觉到了冰上的裂痕。我一开始还没有留心到,只是应和着说:“是啊……诶?”
我见他躬下身,戴上了帽子……他把帽檐压低下去,一直低到那帽子的阴.影,挡去了大半张脸。他手肘撑在腿上,没有压着帽檐的手,攥.紧.了拳头。
我一下子明白过来……我的心听见了……我也看见了……流过他面颊的,沉了整整六年的泪水……他侧过脸去,颈子上绷得筋骨分明……
“鹤丸……”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他从来没在我面前这样哭过……这样地知道自己在哭、却忍不住,也不再去忍耐地哭。我轻轻拍着他颤.抖的脊背,又伸手握住了他的手。他还是侧着脸,但他的手指迫不及待地扣在我的手指上,关节都泛白了。
“今晚的星星……真是多得惊人,也亮得惊人啊。”
他哽咽地、轻轻地说。然后,沉默着张开嘴,无声地哭号起来。
天上的星星看着我们……地上的人离去,会化成星星。天上的星星比我小时候记得的多,就像诗里写的一样,漫天都是耀眼的星辰。天上的人能永远地灿烂,我们这些活着的人流下的泪水,却落到地上就不见了……
我们回到了直帆。我在画廊找了份工作,鹤丸则被教授推荐进了市里的医.院实习。生活有条不紊地进行。
在夜晚的时候,我偶尔会哭泣着醒来。不是做噩梦,没有任何征兆,从童年来的苦闷就把我砸醒了……我醒了,坐起来在黑暗中哭,或者跑到鹤丸的房间去……他也总是醒着的,他拉住我的手……
那场战争留给我们一种难以褪去的隔.绝.感……我们活着,上班下班,吃饭睡觉,却总觉得与这世界没有联系……我总觉得自己无关紧要。在那场战.争中,生命太不值钱了……我们活着,心却不知如何生活了。从苏瓦克回来,上尉托付的事也完成得圆.满,我们更感空虚。
我和鹤丸没有结婚。我们一直在一起:我们住在同一间公寓,我们去同一个大学,虽然专业不同,我们每天一起去食堂吃饭,一起回到我们的公寓房。毕业之后,就是我在家做饭了。人们都以为我们已经结婚,但我们没有……不仅当时没有,几十年来,我们都从没有亲过彼此的嘴唇,也没有做过同.房.之.事,我们的手指上没有戒指。无论是我还是他,都从来没有想过这些事;我们只是像小时候一样地活着,活在一起。
我们也没想过要和别人结婚……和我一般年纪的姑娘都嫁人了……我不能,我做不到……我的心永远都做不好准备了。鹤丸也是……他会与女性朋友出去玩,他也有很多朋友,但他不去想成家立业之类的事。
“那种事需要很多责.任和保.证。” 他说,“如果有下辈子的话,我再考虑吧。”
但我……还是想要个孩子。不是为了继承血脉,不是为了享受当母亲的喜悦。我想要小孩,是因为我想知道,将一个孩子带大是怎样的感觉,在另一个人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让这个年轻生命将我和鹤丸最好的一切传承,保护一个人,是怎样的感觉……我想要与这个人间多一份联系,多一个让我……让我们想要为之活下去的人。
当我把这个想法告诉鹤丸时,他睁大了眼睛。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忍不住笑起来。
“听起来很惊喜啊,藤原,” 他说,“我也好奇那是怎样惊人的体验。我们去收养一个吧。”
他答应得爽快,好像只是在答应今晚吃菜汤一样。
第二天清早,我和他就去了孤.儿.院。我们什么都不知道:该要男孩还是女孩?该要多大的?要多健康的?有什么手续?我们一无所知。我们只是被孤.儿.院的人带着在走廊上走,孩子们在教室里像等待被挑拣的鱼虾一样晃悠。
战.争缘故遗.留下的孩子不少,被领养走去填补母亲们心中空缺的也不少。像我们这么年轻的人来领养,反倒很罕见。
“你们来得迟了,” 孤儿院的人说,“健全的孩子已经被挑走了。”
“哎呀,又不是买菜,哪有迟早优劣之分。” 鹤丸笑道。
我们在教室转了一圈,与孩子们交流了片刻。我想要的孩子不在里面。
“我出去抽根烟。” 鹤丸说。我想了片刻,还是和他一起出去了。我们走到孤儿院的空地上,站到一棵杨树的树荫下。他掏出打火机时,一个皮球滚落到我脚前,我好奇地抬起头想看看这个皮球从何而来。
“呀,万分抱歉……”
我看见了皮球的主人:穿着中裤的小男孩,梳着整齐的头发。他冲我抱歉地笑了一下。我几乎要惊叫出声:在我年少时,我见过如出一辙的,怀着歉意的笑容。
一棵开满花的藤蔓疯狂地从冰封了多年的土壤中冲出,枝芽肆.意生长。
鹤丸直接用手指硬生生地捏灭了刚点燃的香烟。
“喂喂,这真是吓到我了……”
那男孩子像只掉了松果的小松鼠一样望着我们,又道歉了一次。我知道我们该把球还给他,但我们的手却不听使唤,朝他伸去。
我的心里甚至已经做好了准备:被他当精.神.病一样地看,被他躲开。毕竟战争过后,许多母亲都疯了,她们会傻.愣.愣地朝小孩招呼,看哪一个小孩都像她们自己的孩子。
他没有右腿……他夹着两根小小的拐杖挪向我们,直到走得离我们足够近,他伸出左手,攥住了我们的手指。他左边的拐杖掉到了地上,于是他的手好沉……但是我和鹤丸都绷紧了手臂,握住了他的手,他也那样握着我们的手……于是他能稳稳地站立住……
我们带他去了孤儿院的办公室,办了手续。
“我们喊他逸吾,不过你们可以给他另起一个名字。” 孤儿院的人说,“他是个特别乖的孩子,他会听你们的话的。”
“不用改了。” 鹤丸说,“这可是个惊人的好名字啊。”
这与那个苏瓦克语的名字读起来一样……怎么会有这样好的名字?
……我记得收养逸吾的那天,阳光好极了。我的眼睛一直.潮.湿,以至于看向太阳时,都不觉得刺眼,反倒似望着重新出现在我生命中的久违的目光。
逸吾只有一条腿,自从他记事起,他就只有一条左腿……我知道这样很对不起他,但我真的很高兴上天只给了他一条腿,我每天都在为这件事感恩:他不用上任何战.场、也不会被逼着拿起枪了。鹤丸给他买最好的进.口.假.肢,让他能像普通人一样行走……
喊爸爸妈妈?不,哈哈,当然不……(她捂嘴笑。)逸吾只比我们小十几岁呀,就像上尉和我们也只差了十余岁。逸吾喊我们兄长和姊姊……
我们有两个房间,收养逸吾之后,鹤丸就睡在客厅的沙发上,晚上来我房间取被子。我们让逸吾有自己的房间。
鹤丸笑得比以前多了……也不再在家里抽烟了。之前放烟的抽屉里,放上了逸吾的文具,又放上了相册……自从逸吾来了,我们开始喜欢上拍照了。
逸吾是在战.争结束的那个春末出生的。……你相信吗?我们失去的,如果注定属于我们,如果我们深爱,就终会以另一种形式回到我们的生命……我是相信的……
(她摸着放着逸吾照片的相框。)
我没有上尉的照片……不过你可以看看这张照片。他们长得分外相像……逸吾大学毕业的时候,我几乎要分不清了。
逸吾?他现在是在高中教苏瓦克语……他啊,小学的时候就喜欢苏瓦克,好像是因为我们淘来的一本直帆语的苏瓦克诗集……他喜欢苏瓦克的文化,历史,食物,音乐……我们根本不知道他是从哪里知道了那么多关于苏瓦克的事,明明他的小学和初中都极力将关于苏瓦克的知识给压得少,提起来也都是提的那场战.争……他在家里说起关于苏瓦克的什么事,我们都不反对,就听他讲,我们也给他买关于苏瓦克的书……我私下与他说过,别在学校之类的事把这份喜爱表达得太过明显。他也支支吾吾地答应了。
我真怕他在学校受欺负……他是个温柔但固执的孩子。我几乎能看到如果有人拿当年骂我和鹤丸的那个词来说他,他也会像鹤丸一样握紧拳头扑上前去……
但中学时,一次晚餐,逸吾兴高采烈地按惯例和我们结束了 “苏瓦克知识小讲堂” ,放下筷子和空碗,端正地坐直起身。
“鹤丸兄,藤原姊,今天老师不布置我们写未来的职业规划,我仔细想过,还是觉得想学苏瓦克语。” 他坦白地、快速地说,“我以后,想做和苏瓦克语有关的职业。我想找老师学真正的苏瓦克语……”
我知道这一天总会来的……逸吾小心地看向我,我又看向鹤丸……
“这个……得问鹤丸哥……”
“好啊。” 鹤丸答得无比干脆,漫不经心地扒拉了一口饭。
我登时无语,逸吾却高兴极了:“真的吗!鹤丸兄,你支持我吗!”
“支持啊,当然支持。” 鹤丸点点头,“你是说要找苏瓦克语老师?我明天去打听一下,应该是能找到的,真不行,我把你送苏瓦克那边去住两年,也能学会的。”
“万分感谢!”
“等一下,等一下……” 我伸手打住他们俩,“鹤丸,你别这么信.口.开.河。”
“我没有啊,” 鹤丸笑起来,“怎么?藤原,你是觉得我连为他找个老师都做不到?看来我平时得多给你制造点惊喜才行了。”
“不是说那个,” 我说,“现在国.内这样……我们和苏瓦克……他学这样东西,别人会怎么说?”
“哈!别人怎么说,跟他有什么关系?” 鹤丸拍了下逸吾的肩膀,“藤原,你是认为那么多人拼上性命也要守护的国.家,是一个——连另一个国.家的文化都容不下的狭.小.国.度吗?”
我哑口无言。
“他想学,就让他学,总会派上用场的,” 鹤丸说,“你该对未来多点惊喜的盼望。好啦!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明天我就去给你找老师。”
他真的找到了……好像没有鹤丸办不到的事一样。他跑了整个西寺南区,找到了一个因停.课而失了业的原国立大学苏瓦克语教授……那个教授每周来家里教逸吾三节课,就这样一直学到了大学……说来也巧,逸吾考大学那一年,正好是青森.首.都.大.学重开苏瓦克语言文化系的第一年。最好的苏瓦克语言系重开了,他毫无压力地考上,拿到了专业奖学金,因为在过去的那些年,没有太多人有机会、有毅力去学苏瓦克语。
对,毅力……在那样的环境下学习苏瓦克语,我非常佩服他……不出我所料,学校有人用 “卖.国.贼” 骂了他……但他最后还是学有所成了。他回家和我说这件事的时候,我忍不住掉了眼泪,他却安慰我:“藤原姊,这没有什么,我在学我想要学习的东西这个事实,给我带来的满足感足够大,这种话与其相比,什么都不是。”
我的朋友,鹤丸的朋友,甚至连逸吾的老师,都对我们的决定感到诧异与不解。逸吾的高中班主任还特地来家访:逸吾在学校的直帆国文和历史都非常好,她希望他能走直帆文史系,“别浪费时间在……苏鬼佬儿的东西上”。
当时,恰好鹤丸回国来。在医院实习到逸吾考上高中后,鹤丸没有继续留在医院端铁.饭.碗,而是报名了国.家.军.医。……我理解他,但我并没有太支持。
国.家.军.医.队大部分时候在军.医.院工作和待.命,但也有需要出差的时候。逸吾高一那年,赫尔波和直帆为了一块油田而打了仗,鹤丸跟去了一年。
脸上还带着战场留下的疲惫,面对着女老师,鹤丸依旧回答得客气又果断:“这是逸吾自己的事,我们支持他的决定,也不想过多地干涉他的未来。毕竟,什么事情都预先规定好的话,他会活得太无聊的。”
逸吾收到首.都大学录取的那一天,鹤丸送了他一本直帆语的诗集。
“大学毕业之前,把它翻译成苏瓦克语吧。” 鹤丸说,“让我见识一下惊喜。”
逸吾郑重地点了头,与鹤丸拥抱在一起。
“谢谢你,鹤丸兄,如果没有你的支持,我不可能……”
逸吾搬到学校宿舍的时候,我发现他和上尉、和鹤丸长得一般高了。他看我得稍低下头来,看得我十分怀念。
“藤原姊,我走了。你莫觉得孤单呀,我会写信回来的。”
他房间的门关上了。
逸吾开学没一周,鹤丸也开始收拾箱子了。我坐在沙发上,看他把一件件的白衬衫翻出来,知道他又要去哪里了,只好默不作声地帮他把那些衬衫叠好。
“我们又和谁打了?”
“我们?啊,不是我们和谁打了。” 鹤丸轻笑一声,“藤原,是别的国.家。”
“咦?”
“我从军.医.处退了。” 他说,“我啊……有一个更令人惊喜的想法,我想去试一试。”
我睁大了眼睛:“你……我和你说,你别要干什么危险的事啊。”
“啊,哈哈,说危险也……和在军医处差不多吧。” 他似乎有点紧张,挠了下头发,“我和几个朋友,想建一个不一样的医.疗.队。”
“不一样的……”
“对。是不是很惊喜?” 他的手覆到我的手背上,“我想建一个……没有国.界之分,没有国.家作约.束的,纯.粹的独.立.治.疗.队,去给所有有需要的人带去惊喜。”
我听懂了他的话。
“你要去救……”
“任何需要救的人。” 他说,“不仅仅是直帆人,还有苏瓦克人,赫尔波人,沙西慕尔人……大洋对面的人,每一个需要惊喜的人……”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激动得发抖:“你真的要做到……”
“哈哈,让我许诺还是免了吧,但我想现在去试一试。” 他说,“藤原,你会支持我吗?”
我紧紧拥抱住他……不仅我支持他,在遥远的少年时代,一定也还有个人,会支持他的……这个从少年时代传承下的梦想,鹤丸终会付.诸.行.动。
“你一定要平安地回来。”
我没有说 “别去危险的地方” ,因为安全的地方不需要他们……我知道,他和他的队伍必然会去到最危险的地方的……去到没有其他医生愿意去的地方。
他点点头,友爱地搂住我的肩膀。
“我已经写信告诉逸吾这件事了,他也说支持。这么想,我还真是个幸福得惊人的人啊。” 他轻声说,“那么……接下来,就让目的地的人们,好好惊喜一番吧。”
那之后,我就开始了漫长的等待……不会有人比无国界医生和他们的家人更能体会到动.荡的长久……他一年回家呆的天数那么少,我订的食谱他永远来不及吃完。他尽可能地挑逸吾放假的日子回来,但也有很多日子,鹤丸根本不回来……
上大学时放长假了,逸吾偶尔会跟在他后面出差,做点文书工作。他也从国外的战场给我写信:“藤原姊,不用担心,我们一切都好,在安全的地方。鹤丸兄在做的,是非常了不起的工作,请为他感到骄傲,像我一样……”
我买了电视和收音机……我寻找着国.际.台,想要听和看他们在哪里,情.势怎么样……有许多时候,他们去的地方,收音机和电视也不知道,一旦电视播出了,电台说了,那准是交.火十分激.烈的。
可鹤丸永远在忙碌……所以,一定在什么地方,正有人生活在动.荡。
鹤丸与生活在那里的人一同反.抗着那些反.常。
黑暗是缺乏光。邪恶也是如此……并非什么实质,而是缺乏良善,或者,缺乏良善的勇气……缺乏能容忍良善的环境。
而使我们扎根的,恰好是良善……这感情像交错复杂的根茎,缓缓吸收着世界向我们泼洒的一切,并竭尽全力地吸收营养。这样,野火就烧不尽我们,我们存留于人间的爱意与关系不会死去,它们抓紧着每一轮春季破土而出。
人们都如生在地上的丛草,服从着土地的意志与季节。纵使有自私的爱意,在对集体与国家的忠诚前也不得不让步,但即使如此,草根都是相似而脉络互通的,人与人间也是如此,有突破一切隔阂的共感。野火烧尽了一场,来年春天,又是新一片草原了。谁是参天大树呢?谁都不是。我们都是可怜而颠沛流离的……我们有能力的,要帮助那弱势的。
可是……我也还是会不舍得。每一次他拎着箱子又离开家,我都会想哭……我在夜晚的时候朝星星祈祷,那么多星星里,一定有我认识的那个人……一定有年少时在我生命中留下了痕迹的人们……我向他们祈求:请他们在夜色中,告诉鹤丸该去何方。因为弘取人能看懂星星……
我不能再没有他了,他对我也是一样,我们一起失去了太多太重要的东西和人……我们一直在一起,像两株支撑在彼此的藤蔓。
“直到下一场战.争将我们分开!” 他总与我如此许诺。
然而,然而……
我无法和你讲起他,他该在这里的,该和你讲这些事的,应该是鹤丸才对,不是我。
他不该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可如果没有他,在那里挣.扎的人,又该怎么办呢?
年少的那场战争剥.夺了我们无动于衷的权.利……永远地剥.夺了……我想,这,大约是件好事吧……
我知道,你采访的别人,一定会和你讲许多轰.炸与眼泪。他们会讲他们失去家人的时刻。我也想讲,我可以和你讲四个不同的死讯,我都哭过。但那样就和他们重复了。我想和你讲一个不是每个人都能有的记忆,我想和你讲一个苏瓦克人……因为,如果我不讲,就不会有别人讲了,除了我们俩,没有人记得他……鹤丸不会和你讲的。
接下来?我不知道。我要等鹤丸。我的哥哥们都已经被夺走了,我只剩下鹤丸了。如果他也死在战.场,我该怎么办?我不敢去想这些事……
不过,我不会去找他的,因为我答应过他和上尉,我要活在没有战火的地方……
我要活下去……无论他发生了什么,我都要活下去,负着两个人的期待。
然后,我要享受生活……有屋檐遮雨,有火炉,有晚餐,我和逸吾要尽力享受这样的生活,代替两个人。
生命总有一日会消散,我们也总有一日会道别。这都是迟早的事。
活下来的人,会比离开的人有更多的事要做,我们早就知道。
但在那一日之前,我和逸吾要等鹤丸回家来。
上尉也是一样。
全文完
……只有明.确了目.标,才能更好地拿下主.导.权。如今,我.朝.我所能及的一切战.乱.和.侵.犯复.仇,为我的亲人,为我儿时的朋友,也为你。
可救.人真是惊人的难,比杀.人难多了。如果像炸.弹一样,空降一个医生就能救活几十个人,该有多好啊。……
——《我从沙西慕尔写信给你》鹤丸国永
……棺.材被钉.死.了,我们撬不开。好冰凉……在苏瓦克,家.族的长子去世,都是要装在上.好的桃木棺.材里的。可是桃木林被轰.炸尽了……我们也没有钱去买个更大的桃木棺.材来装这锌皮棺.材。
棺.材里面是什么样?有矢车菊和白花吗?在军.队,他们也没有忘记苏瓦克的葬.礼传.统吗?我不知道……
我趴在棺.材上,用我的小老虎来量着棺.材的长度——我记得小老虎正好和一哥的前臂一样长,他以前会伸出手让我把小老虎骑在他手臂上,我则可以抓住他的另一只手臂,像玩单杠样地被他挂.起。……
——《他不在我们埋葬的棺材里》 五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