俚优

搬运图文请注明ID【俚优】

 

【米加】一日长于百年

收录于APH米加历史向同人本《红罂粟》。

嗯……去年三月的稿子了?

无论是图还是文都挺嫩的,哈哈哈~

完售了很开心!感谢大家~自此放出全文。

二/战/诺/曼/底国设。

是未校对修订版本,所以会有手癌出没请见谅……


————————————————



一日长于百年

插图+文by俚优


你的面前是海。你听着它的心跳,望着漆黑的翻滚的海水。这是你多么熟悉的味道——几乎每个周末,你都会跑到你的故乡,那片“从海到海”的土地的边缘,站在海岸边望着那些浪花。海。海的颜色画在穹苍上,海的浪花泛在云朵上,海的心跳迎合着你的呼吸。

——千千万万沉入这大海的家人的呼吸。千千万万升上那天空的星星的轨迹。你不是人类,所以你能分辨得出这一切。夜晚的时候,它们显得尤其明显。

有人拍了拍你的肩膀。这个力道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在想什么呢?”

你回过头,看向来者。他穿着粗布军服,头上的军帽和护目镜反出的光曾一度让你睁不开眼,不过现在是夜晚,它映出的,是月亮那安柔的冰凉。

“……没什么。你不用上船吗?开车到南安普顿这么远的地方来干什么……”

有些好笑地走近了一步,他咧开嘴,露出一口整齐的牙。

“来和你说凌晨好。他们还在准备呢——真的太早了。放心,英雄我是不会迟到的。马修,你该不会激动得一个晚上都没睡?黑眼圈很重哦。”

咸咸的海风迎面扑来,弄得你眼睛涩涩生疼。

“呃,我昨天白天睡了所以……”

含含糊糊地应付着。总觉得在这种时候,显出担心和恐惧是懦弱的行为。虽然你知道对于人类来说,这种心情太正常。对于一个活了几百年的“人类”来说,就不那么寻常了,至少你是这么认为的。

比你年长的国家,像英国和法国,早就不为自己在战争中丢掉性命所畏惧了。每当你看向他们冲锋的背影时,心里总会隐隐揣测:他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意识到只要人民还在,自己就不会死去。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关于死亡的秘密。

或者,怎么知道,如何平衡自己国与人的身份。


1940年的秋季,你曾跟随加拿大步兵师去往英国(这支军队后来被编进了英国陆军第七军团)。那时的伦敦被炮弹抹得满目疮痍,你前往总部报到的时候,一场空袭刚刚结束。你行走在硝烟与消逝里,踩过残砖碎瓦,踩过死者的衣裳,并想象着这一切若发生在你的家,你会怎么样? 

不会死去吗?心脏不会停止跳动吗?你没有经历过,但光是想象就足以让你感到痛苦。

你见到了亚瑟。他裹着毯子,蜷在一张桌子后面瞪着一张地图,上面满是各种各样的线条。智慧是时光带不走的,这个曾经称霸世界的男人对报复和打仗都不会手软。听见你的脚步声,他抬起头,眼中是掩不去的欣喜。

“这将是场艰难而漫长的战役。”他握住你的手。上次握他手的时候,这战争还未开始,亚瑟还戴着丝质白手套。而如今,他黑色的旧皮手套已经被补了又补,你几乎能想象得出在薄薄的皮料下,是怎样一双和他首都一样伤痕累累的手。

“马修……不,加拿大,你准备好了吗?”

你认真地回答了这个问题。你准备好了。就算你家中迅速集结起来的军人放到战场上可能是杯水车薪,就算你无法预料到将来的输赢,但在你去年向来到英国的第一支加拿大军队挥手至别的时候,你的意志,或者说,你家人的意志,就已经告诉你:你会介入进这残酷的战场。你不曾退缩,从最开始的殖民地到如今的独立国,一直如此。

你准备好了。你准备好了和昔日的母国并肩作战,你准备好了为自己的独立国地位取得荣耀,你准备好了在泥浆与死亡间端起枪支,你准备好了像临边的兄弟那样,决定自己在国际关系的地位。

他微笑着表示了对你回答的赞许,有些无力的跌回进椅子里。连日的轰炸对他的影响非常明显。你帮他给冷了的红茶重新加上热水,坐到他对边,开口问出了那个问题。

究竟该怎样不惧怕战争,究竟该怎样处理自己两个身份间的矛盾。

该怎样像个人一样的活着,又像国家一样的奋战?

大概在他眼里,你还是个方出茅庐的小鬼。在1812年的战争里,你家人组建起的民兵让英国的指挥官都赞叹不已,可那毕竟只是自家守卫战,和这次次相比只是家内部的小打小闹,还是和兄弟打的,多少……某种意义上,只是歇斯底里的蛮力反抗而已。

但亚瑟还是回答了你,就像你和阿尔小时候问他什么问题,他都会颇有耐心的一次次解释一样。

“时间是最好的老师。当你所爱的变成了你的敌人,你曾经的敌人成了盟友,你就自然知道这两个身份的不同和相似了。不过加拿大,你要等待——不会太久,我想大概这次参战,会给你一个满意的回答。你是个勇敢的孩子。不像那家伙……”

他没有再说下去,也没有必要再说下去。

你起身给了他一个拥抱。阿尔弗雷德还在的时候,这拥抱是只属于他和亚瑟的。

说不准刚进门时他眼中的光,也曾只属于他和亚瑟。


如果真的像亚瑟所说的那样,时间是最好的老师,那它对眼前的这个美国人也未免太慷慨了点。你偷偷的看向正望着海面的兄弟。他的眼睛是和大洋,和晴朗之日的天空一样的颜色,虽然在夜色中,这一切都不明显。军服包裹着他,就像海水包裹着你。你隐隐觉得这两个关系是对等的。

哦,不是在今天。今天对你来说,是不同寻常的。今天的你不是加拿大,而是马修·威廉姆斯,隶属加拿大第三步兵师的一个普通士兵。你不知道这个身份会持续多久,可能只是今天,也可能一直到盟军解放巴黎。

一个不会死的普通士兵。

一个满身泥泞的端着枪冲在前线的国家。

这是你近百年来,第一次和你的兄弟美国如此有默契地选择了同一个身份。

想到这里你忍不住微笑了。这些思绪将开战前的恐慌与担忧多少分散了点。注意到你的目光,他歪歪头,冲你做了个鬼脸。

“放轻松点,兄弟,”他拍了拍你的肩,“这几个月的演习不是白练的,要像英雄我一样的相信自己!”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一点也没能感到安心……”哪怕早就知道他是那样自负的性格,你也实在难以在这种情况下对他表示认同。

不得不说,盟军因为他的加入,而有了希望。你甚至敢说,若不是因为他,盟军不会制作这场计划。无论身为男性本能的自尊还是身为国家本能的羡慕,都无法阻止你承认你的兄弟美国,或者阿尔弗雷德,在今天的这场大型登陆战中,会达到举足轻重的地位。

不过他本人似乎还没有察觉到,或者,没有表现出来。你甚至觉得他现在的表情几乎悠闲得该配上一本小说一根烟。他并没有收回手,而是继续搭在你肩上。那份重量让你有了十分奇异的感觉。

——像人类一样的心情。自小你的闲暇消遣之一就是分析自己各种各样的心理,长大了之后,也能十分轻易的分辨出哪些“情”是属于人类身份,哪些“感”是属于国家身份。这种不太寻常的依赖感,应该是归到人类的。

归于脆弱和信任。

当你从砸落的残垣中满头鲜血的爬出,一摸却发现伤口已经愈合,而你人类的家人们却因一个小小的伤口感染便死去时,你便意识到对于人类来说,生命是怎样的易逝,时间是怎样的宝贵。可现在,他们正义无反顾的把这一切都献给你们这些国家。而你在内疚地胆怯着,怕自己辜负了那么多人用生命去交换的承诺。

大概也只有你会感到内疚。你下意识的攥紧肩膀上他的手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相比之下,你旁边的那位简直像是个模范老兵在带新兵一样。

“我们会赢的。”他把头向你侧了侧。“马修,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做什么事都喜欢瞻前顾后!”

“这不是什么坏习惯,阿尔弗雷德,如果你也能多加思考地行动说不准……呃,话说一小时前亚瑟先生的空降师登陆了,”望向脚下的沙子,你有些尴尬的试图转移话题,并为自己不敢把那句话说完而感到小小的自嘲,“你的空降师也要到目的地了吧?不用去看着他们的行动吗?”

冷场的你有些疑惑的抬起脸来。

因为你之前的教训而露出的开玩笑式威胁笑容消失了,取代的是略微锁起的眉头。但那只是一瞬间的。下一秒,他又挂上了招牌的咧嘴笑。

“没问题的。英雄家的士兵当然随时准备胜利!英国要掩护我,马修你也是!”

“我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原来只是为了掩护你吗……”

“真是的加拿大,掩护也是很重要的工作啊!至于冲锋这种危险的事,还是要让英雄我来做!”

若是以前,你大概只会微笑着让这种自夸左耳进右耳出。不过现在和曾经不同了。

你们都是在战场,鲜血与利益间徘徊过的国家,不再是母国庇荫下的殖民地。这让你不禁思考其他国家说的每句话,揣测其中的深度,并试图找到一个正确而安稳的立足之地。

就像在你自己的两个身份中找到一个合适的点一样。

或者,你和他之间。

小时候,给亚瑟的恶作剧向来都是阿尔主导,你打掩护。怪不得亚瑟说游戏是最早的课堂。

那现在是在玩一场昂贵的游戏吗?美国说不定真的这么觉得呢?

一阵传呼机的声音打断了你的思路。冲着话筒嚷嚷了几句,他转向你。

灯塔的光来回打着,他的发丝在月光下好似海面的鳞波。眼镜后面,你隐隐看见天青的色彩。“指挥官叫英雄回去了。马修,加油啊。朱诺海滩,就交给你了。”

是错觉吗。那一瞬间,你看到他眼中和那些年长国家一样的光。

交给你了,加拿大。我知道你可以的,加拿大。谢谢你,加拿大。

而今天轮到他和你说了,附上一个离别的拥抱。你把脸陷入他的外套里,粗糙的布料擦得皮肤生疼。哪怕知道他是不会死的,你还是像人类送自家兄弟上战场一样,祈祷着他活着回来。

他的力气那么大,他的手臂紧紧地圈着你,就像小时候睡觉听到打雷时的姿态。

你忽然意识到他可能在害怕。或许,只比你少那么一点点的懦弱。

或许比你怕的还深。

可你除了拥抱,除了“阿尔弗雷德,回头见,好运。”这种道别,什么也不能给他。你只是他的掩护,他的力量才是真正给你希望的保护。

心理感应似的,你们同时松开了手。他走向远处,走向远处隐在黑暗中的车。一钟头车程外的普尔某港口的一艘军舰,将带他去往奥马哈海滩。

那时候的奥马哈还没有被写进史书。

那时候的你还在相信着自己的祈祷会让你和他,和整个盟军,速战速决的拿下这场战。

那时候的你还以为,一天只是二十四个小时。


跑吧。

你知道自己跑不远。

世界在轰鸣。你脚下的每一寸土地都在震动。从少年时代便开始习枪的你竟为每一发枪声提心吊胆。许多尖利的硬物伴随爆炸飞溅开来,抽打在你脸上。额头上的伤口已经结痂,腿上的划痕也已麻木。实际上你一点也不害怕——你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恐惧这一切。

踩在一块不稳的石头上,失去平衡跌坐在乱石间,你攥紧枪,偷偷回头看了一眼。

浓烟中能看清什么呢?除了面前的碎石,什么都是模糊的。不过啊,刚刚发生的那一切怎么逃得过你的大脑:在烟雾的那头,有你家乡的战舰。在烟雾的那头,有你的士兵因为涨潮而溺死,有送你来的登陆舱被雷弹支离。在你刚刚踩过的路上,记载着那悲壮的进攻与防守。

这一片朱诺海滩,大概只有你是“不会死的普通人”。

阿尔在奥马哈海滩,亚瑟在黄金海滩。你告诉他们你会守住这里的。

再次站起来,子弹条拍打着你的胸口,金属的质感透过层层军服传达到你的心脏——它那么平静,以至于你不禁怀疑它是否还在跳动。

你又跑了起来。奔跑对你来说,总是很熟悉。在你年幼的时候,好似有过类似的记忆,让你此时穿梭在硝烟中,心却感觉是在飞跃一片绿地。这滑稽的想法勾起你的微笑,虽然这和现在的环境实在是格格不入。

一发炮弹狠狠击中不远处的一堆残垣。你下意识的抱住头,还是被气流击得打了个滚。趴在一块破墙后面,等待着手臂上的划伤自愈时,墙的另一边传来脚步声。

碰。砰砰砰砰。

空金属壳落在遮挡你的石砖边上。烟再大,这个射程内,也早该被发现了。你握紧了枪,小心翼翼的移动它。

你要活下去的话,就不能等着别人靠近你然后一枪崩掉。该死的,腿不停的发软,这令人憎恶的怯懦让你狠狠地鄙视了自己。脚步声贴到你被冷汗浸透的后背了。你咬紧牙,一撑,打算爬起来先给来者打上脚再说——

砰。砰砰。

来者的脸缓缓侧落在你脚前。你抓着枪,不知所措地看着他。他伸手捂住肋部,挣扎地往墙后挪动,一边喘息一边盯着你。血慢慢涂上灰白的砖瓦,不知过了多久(可能只过了几秒),你才反应过来,扑上前去将他稳住。名牌和制服都清清楚楚的告诉你:他是盟军的美国人。没有医疗箱,你除了临走时匆忙揣进外套口袋的一小瓶酒精和一卷绷带什么也没有。这种情况下把他从致命伤所赐予的死亡中救出来几乎是天方夜谭,倒不如别折磨他。奇怪的是你心中的慌乱消失得比你想象的要快,身体的颤抖也是。你稳稳的按着他的手,听着轰炸声和枪声,却觉得它们仿佛被无形的空间隔开了。濒死的同伴和你一起呆在这宁静的空间里,呼吸声与生命一样渐渐弱去。

他用尽力气攥住了你的手指,你俯下身去,把耳朵凑近,听他最后的声音——气流旋转着传达出的讯息:

“快逃……那个人可能会折回来……快逃……”

是啊,那几枪不是你开的。和他一样,你现在也正处于危险。但你不能把他一个人丢在这里,不能让他一个人见到了盟友却依旧逃不过孤零的死亡。可能是因为他是盟军的士兵,也可能是因为他是你兄弟家的人……无论是由于哪个理由,你都不想就这样的逃走。

以前不是这样的。和你兄弟的第一次开战时,在心理调节方面,你做得甚至比亚瑟更好。战争就是战争,理性与利益至上,所以你对阿尔弗雷德是真的毫不手软。当然对方干起架来绝非生手。若不是那场大火,很难说你能继续撑下去。不过起码那时你分得清“国”与“人”的差别,分得非常之干脆。

为什么呢?现在你却为了一个和你没有什么密切关系的人,冒着被一枪击中的风险守在这里。正当你纠结着自己的心理时,那人又挣扎着吐出几个字:

”胜利……妈妈……梅格……“

这是他最后的呼唤。光从他眼中匿去,如流星坠进黑暗的山峦。

你伸手想为他阖上眼。在一片灰霾中,你终于看清他的眼眸。和你那正在奥马哈海滩上奋战的兄弟一样,碧蓝的颜色。这种相似让你感到紧张。慌乱的缩回手,你背起枪,丝毫不犹豫地向前弯腰走去。

尸体会冷,会被残垣掩埋。陪伴你数百年的天空是它们的被褥,而这片你曾经战斗,而将要继续奋斗的土地,就是异乡的墓穴。

你不怕死。你不怕自己死。

炮火轰鸣。十分钟后,一发子弹从你的枪膛硼出,了结了那个杀死和你兄弟有着同色眼睛的年轻人的德国人的性命。可是,多么讽刺……那德国人,也有着碧蓝的眼睛。那人死时,也喊了自己的亲人。

你忽然不知道这场战争的意义。不仅仅是这一场,还有之前的很多战争。

你只隐隐记得,自己的第一场真正的战役是和阿尔弗雷德打的。那个时候,你的目标只是正当防卫,保护自己的国家而已。

那现在呢?现在这踩在人命上向前的进攻是为了什么?


“威廉姆斯先生?”

你眨眨眼。现在是在哪里?为什么躺在床上?这是被俘虏了还是被救了?

值班的年轻人仿佛看出你的疑惑,给你看了盟军的名牌,开口回答:

“一个炮弹在离你非常近的地方爆炸了……你昏迷了很久。”

也就是说,这里还是朱诺海滩。你点点头,坐了起来。伤口愈合得很快,这是个好兆头——他的子民们大概没有伤的太惨。接过温水,你润了润喉咙,开始回想昏迷前的事。

为那个死去的盟军报仇后,不知又走了多少路,反正侥幸躲过了多发散弹,中间停下来过一次……大概就是那时被击中的。可是,为什么要停下来呢?你想了许久,也回忆不起。

算了,无关紧要。当下比较要紧的是看看自己在昏迷期间错过的事儿。幸好那位照看你的士兵相当靠谱,对战况熟的了如指掌。

朱诺海滩情势不算差。虽然刚登陆的时候因为触雷,炮火和溺水损失了不少兵力,但几个小时前他们在海滩东侧与黄金海滩的交汇处找到了立足点。这比你担心的情况好许多。相比之下,亚瑟的队伍就要惨不少。海军陆战队的木质登陆艇并不牢靠(这像是个没有经过思考的选择),船板破碎后接踵而至的便是沉重的武器和无法避免的溺水。若不是坦克相助,和黄金海岸相接大概就只能是天方夜谭。

不管怎样,今天的战役基本上都在计划之中,你还是比较满意的。如果其他海滩的战况也能像这样,拿下目标地并不困难。

“是的,我们刚收到奥马哈那边的消息,”年轻的队长抽出纸片,“美军登陆成功,第五军军部建立岸上指挥所。”

不愧是阿尔弗雷德的军队,面对地势复杂的奥马哈海滩依旧出色的完成了任务。你甚至怀疑他大概左右手各操一支枪身子都不弯地一路踩过去也说不定。是的,这完全像是他会做出来的事儿。勇往直前,速战速决。

士兵的唤声把你从想象中拉回:

“呃,威廉姆斯先生,你感觉怎么样?”

“很好,我是说,我本来就没怎么受伤……”

“是这样的,格雷尼姆中将需要一些人手去奥马哈海滩运送物资及协助,名单里有你的名字……如果没什么大碍的话,不妨准备一下?再过两个小时就要出发了。”

“奥马哈……怎么了?”你有些奇怪:奥马哈的指挥处不是已经建起来了吗?

“是这样,虽然现在确实已经登陆成功,但白天的战役耗掉了他们大量人力与物资。”

“……大量?”

“粗略估计约三千人阵亡,两千四百吨的补给只有一百吨真的送到了岸上。”士兵的声音低沉下去,“他们真的仅仅只是登陆成功了而已。如果没有各方部队支持,情况会很不妙。”

而你已经从床上滚了下来,手忙脚乱地套上衣服。剩下的细节报告,你根本没能听进去——也没有听进去的必要了。

或许这也是你讨厌战争的原因之一。你讨厌一切事情都难以完全按着计划来。唯一不同的是,他已经你讨厌这种突发事件。你讨厌这些不好的事发生在自己为数不多的重视的人身上。


一天前的深夜,你好像也是这样与他相见。但那时他还没有那根滑稽的粗制滥造的拐杖,眼底也没有那劫后余生带来的心有余悸的神情。

他坐在篝火边想着什么。你和队员一起把补给搬下来后,蹑手蹑脚的走到他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阿尔?”

他惊喜地回过头,“嘿!马修,我的好兄弟!”

你弯下腰给了他一个拥抱,坐到他身边。火焰跳跃着,几粒火星蹦到他腿前的拐杖上,便迅速熄灭了。

“被流弹打中了。”没等你问,他便淡然解释道,“嗯,只是一场小意外,但那个军医还是要小题大做……其实英雄我已经好的差不多啦!现在跑起来肯定和以前一样快。”

“好吧,好吧,你还是别逞强,”你叹了口气,直直地看向他,“你……登陆时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些士兵呢?补给呢?怎么会这样……阿尔,你不知道,我当时听说你们阵亡的人数都震惊了。”

完全掩饰不住地,他的眼神变了。那是种你百年来在其他大国身上见过无数次的神态。弗朗西斯战败,被迫把你交给亚瑟时,用这样的眼神看过你;签完巴黎条约后回国的船上,亚瑟用这样的眼神屡屡望向那片曾属于他的土地;甚至路德维希和基尔伯特也有用过同样的眼神看过自己的子民,在他们签下那纸近乎要榨干他们的赔偿协议时,他们望向的自己的国家。

除了命,一无所有。

而如今轮到你们了。年轻的一代——说不准可以这么叫。阿尔弗雷德攥紧了拳头,将目光转回那火焰,仿佛那里的每一颗火星都是他失去的子民的灵魂。它们像上升去,颤抖了几下,便消失殆尽。

他笑不出来,只要扯着僵硬的似笑非笑的表情,开了口:

“失策了。”

在篝火的噼啪声中,他开始用非常难得的,平稳而没有起伏的语调讲那些你在另一片海滩不知道的事。恶劣的天气卷起大浪让坦克无法按目标登陆;错误的导航系统导致登陆舰在错误的地方把人送上了岸;炮火阻碍清雷行动,清出来的小路屈指可数,后面的人登陆速度只能减慢;敌方分散的防御措施打得幸存士兵们措手不及,为了存命而在溺水时抛掉的装备此时只存于美好的幻想;无线电通讯系统被破坏,可队伍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听着身后登陆艇的爆炸声和溺水的同胞们最后一声哀嚎,登陆的幸存者们士气低下;直到几小时前,他们才成功的让两小队盟军汇合……讲到其中的一些地方,他竟然无法继续下去。

整个过程,你都没法插上一句话,只是静静的听着。直到他终于合上嘴,你想要握住他的手来寄予微不足道的安慰时,才发现不知何时他的手早就紧紧地握住了你的手。奇妙的心理感应。你这么想着。

他似乎很疲惫般的靠到你肩上。你听着他沉沉的呼吸声,和那些蚊子哼哼般的话语。

“你知道吗马修,我真的差一点点就放弃了。我登陆的时候,前面的人都被流弹击中了……真的,就是出去一个打一个,英雄我出来的时候,发现本来排在第八个的我在陆地上的队伍里是第二个,马里奥上尉是第一个……我是踩着他们的尸体上岸的啊……”

你低下头。你想起那些溺死的盟军们,那些因为器械沉重,溺死在朱诺海滩才刚过膝的海水中的人们。

“然后我就拼命的跑啊……好笑的是,打中英雄我左腿的那个士兵是个超年轻的少年。我瞄准他的时候,他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

你想起那个德国人,和那个被他打死的盟军,他们湛蓝的眼睛。阿尔弗雷德的手搭上你的肩膀——就像以前在沙发上聊天时一样。你向他靠了靠,贴在他耳边说:

“我今天突击的时候见到一个美国人,他救了我一命。他的眼睛和你一个样儿……”

他笑了起来——大概是今天的第一次。“哦?什么时候呢?”

“大概是上午十点?十一点?我忘了……”

“说不准是英雄我的人类化身救了你呢?哈哈哈。”

“真是那样的话还谢谢你了啊大英雄。”

“不过,”他侧了侧头,看向你的眼,“朱诺海滩的情况貌似不错?”

“是,是的。呃,柯克兰先生的部队在打通黄金海岸通道的时候遇到了一点麻烦,不过其他的都还好,暂时不用太担心。”

“那个蠢老头,”阿尔弗雷德不屑地摇摇头,“肯定又是用老一辈方法做的装备。我可真吃惊他没喊上一批长弓手来登陆。不过兄弟,干得漂亮,不愧是被我选中来掩护英雄的人!”

“看在你腿伤的份儿上,你那奇怪的自信就不能收敛点?”你叹了口气——有点侥幸的,因为话题逐渐变得不那么沉重了。

“不能呀。”

这是他第一次回答这种评价。环着你的手臂加大了力度,他低下头,微笑着。那笑容你见过不少次。小时候每当亚瑟夸奖他什么,你都会见到他脸上那种自豪的笑容。

“没有信心的话,怎么打的下去?马修,你就感受不到吗?那种我们会赢的感觉?英雄我就是用这个激励队员来着的……天哪,你究竟是怎么撑过这一天的!”

你茫然的摇摇头。是啊,是什么支持你撑过这一天(或者只有半天)的?是什么让你在数次摔倒,数百次见到同伴尸体时,依旧奋然向前的?是什么让你没有让自己沦陷在昏迷中不再醒来的?你最擅长分析心理了,可此时,你却被自己的心给难到了。

“我……我也不知道,阿尔,我真的没想过。我只是一味的向前而已。”

对方翻了个白眼,思索了一下,戳了戳你的脑门。

“你想赢啦,加拿大。”

“唔……唔?”

“你想赢,你想活下去,像个普通人一样,”他一字一词地说道,“你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有这么强烈的渴望吧?英雄我之所以知道,是因为我也和你一样啊,兄弟。”

你想赢。你想活下去。你想见他,和他的军队汇合,然后和整个盟军一起攻下整个诺曼底。这是你最初的愿望,可恐惧让你忘了它。

如今它回来了,你的兄弟保管着它,将它还回到你手里。

你已经胜过一次了。你的人民在这漫长的一天,已经为你的愿望踏出了良好的一步。你刚刚才反应过来这一切,那幸福感,劫后余生的幸福感一口气涌上来。

“我……我们已经赢过一场了啊,加拿大!”

他摇着你的肩膀。你睁大眼睛,毫无真实感。他没带手套的双手带着温暖,那热度渗过粗布军服,传到你肩头。

活着的温度。

你看着他,看着他脸上的笑容——和泪痕。阿尔为什么要哭?你都来不及思考这个问题,泪水便夺眶而出。

你们活下来了。那么多人为了你们活下来而死了。一想到这一切,泪水便怎么也止不住了。你紧紧地抱住阿尔弗雷德——神奇的心理感应,他也是那样紧的回抱住你,那么紧,一点也不懂得控制力道,向你传达着生的喜悦,重逢的喜悦。

他嚎啕大哭起来。真是太奇怪了,你从未见他这样哭过。

幸好没有人需要你解释,因为你知道自己不可能讲得清楚。只是,你能理解他,也有可能只有你能理解他了。

在那么多死亡中,你们被淘汰了——你们得到的生命显得何等孤独。而如今,你们再次重逢了。生,不再是孤身一人的了。漫长的一天,仿佛百年的长度,你穿过断壁残垣,他冲锋枪林弹雨。而如今,这一切努力都有了回报。

迟钝的你啊,才刚刚反应过来。


马修做了个梦。

他很清楚,自己是把白天昏迷时断断续续的片段连起来梦了一遍。

年幼的他和阿尔弗雷德在森林里奔跑,故意去踩那些落叶,发出沙拉沙拉的声音。然后一下子切换到少年,他们的吵架,分别,与对峙。他的独立,他的国旗。

战争打响,他坐在去英国的飞机上。

溺死在浅滩上的人们。

海边爆炸了的登陆艇。

盟军士兵湛蓝的眼睛。

篝火边的阿尔弗雷德。

泪水,拥抱。拐杖。

尸体被摞起来,堆在海边。波浪拍打它们。

卡昂。那个曾经漂亮的的地方。年幼的他去过那里,有高大的古堡。

喷火战斗机轰了敌方的汽车。

巴黎。美丽的巴黎。属于弗朗西斯的巴黎。

盟军的旗帜飞舞。在夏季阳光中油然黛绿的树。

阿尔弗雷德穿着军服向他跑来,咧开嘴露出一排白牙,给了他一个力道十足的拥抱。欢笑着的,嘈杂的人群,盖不过他兴高采烈的呼唤:

“我们做到了!马修,就在今天!”

今天。是啊,今天!他也张开口,想要跟着喊,却把自己一下子从梦境中拉进了现实。

看在上帝的份上,睡在他旁边的阿尔弗雷德把整个胳臂都压在他脖子上,怪不得在梦里他被抱得喘不过气。他早就习惯了自家兄弟糟糕的睡相,伸手将那胳臂塞回被窝。对方有些不满的哼哼唧唧着,没有醒来。外面,军队值班的声音隐隐传来,提醒着他这还没到和平时代。

不过不远了。马修·威廉姆斯套上军服,深吸了一口气。

“在生与死的斗争中,我们不能把我们的命运交在失败的手里,不是吗。”

他自言自语道。两个多月后解放巴黎的那一天,阿尔弗雷德在他耳畔说的,也是同样一句话。


END.


  58 2
评论(2)
热度(58)
  1. 共6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俚优 | Powered by LOF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