俚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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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着轮椅在成都的街头走一走(4)

没想到人民公园这章居然拖了一章otz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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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终于走出了相亲角。相亲角很长,有两条道,我们实在没有勇气和力气去走另一条了。

我说:“这太吓人了,我虽然想过我可能有一天要沦落到相亲角,没想到第一次来是因为这样的理由。”

老零说:“来这里找还是算了。”

我说:“是cp不好嗑还是画画不好玩,偏要结婚。”

从相亲角出来,就到了广场。广场上,美丽的叔叔阿姨大妈大爷们正在伴随着音响里128kbit/s的火热歌曲翩翩起舞。还是我最爱的草原歌单。听着曾日夜陪伴我度过永远不及格的物理和高数作业的曲子,我流泪了。


应该是这个广场


不愧是成都人,这才午后几点,已经开始了广场舞大业。

在这里,我们是最平凡的。连跳舞的阿姨们也一副见惯了年青人坐轮椅的表情,朝我们致以普通的微笑。

除了跳舞的人,也有看舞的人,也有不少坐着轮椅看舞的。我远远看见了数台轮椅,难遏心中激动,低头和老零说:“爸爸你看,你同胞。”

这话说得又对又不对的。

老零说:“他们是真的,我是假的。” 说这话时,她脸上还在戏里的沧桑与戏外的想笑交织起一个神秘的笑容。

我说:“你不要管这些,你现在就要当你是真的。你现在看着他们,很感伤,想着如果自己也能进去跳该有多好,可惜腿不允许。”

老零说:“我才不想进去跳。”

我说:“你这就不好了,剧情里我本来还想设个b和c的轮椅之舞呢。对哦,要不要我把你推进去,咱们俩来一发。”

老零说:“算了算了!不过你这个剧情打算放哪儿啊?”

我说:“只要我想放,总有地方放的。不放可惜了。不过我们真的不共舞一曲吗?”

老零说:“不要啊太尴尬了。”

我说:“我好伤心哦。”

数月后,我在朋友的推荐下看了《纵横四海》。里面发哥出神入化的轮椅技术令我心涌澎湃。但是仔细想想,b的轮椅技术没有这么好,跳舞什么的,估计场面会比发哥的要尴尬许多。但我还是没有放弃这个梦想。会有的,跳舞的片段是肯定会有的,是不是广场舞就不确定了。

我推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觉得这背影好像还有点动人地感伤,连忙摸出了自己的手动头相机:“快让我给你拍一张背影。”

一个背影

这个角度和构图都有点像要呼吁青年残疾人权益的报纸版头,还带了点淡淡的哀愁。老零望着跳广场舞的人们,沉默良久,悠悠地开了口。

“跳得真不错。”

在那个氛围下,这句话带上了一种不同寻常的气味。我蹲在轮椅边看了一会儿,已经开始激情幻视起ab或bc了。

然后我终于注意到,这个广场还挺密封的。能让我们出去的选择,好像只有横穿过这个大家都在跳舞的广场,到达广场另一边的主路口。不然我们就只能原路返回,再走一次相亲角,或者绕一条超远的铺满卵石的路。

我又紧张起来了。这次的生理反应是口渴。

我说:“爸,我们可能要找个机会横穿广场。”

老零说:“穿呗。”

我说:“我们找个他们跳两支舞中间的空档穿过去。”

老零说:“行啊。”

然而广场舞大军真的很严格,两首曲子之间间隔居然不过十秒,而且在这十秒的空档,大家也不会静止不动,而是像筛子中的稻谷一样交换位置。看了三首,我们轮子前推又后拉,愣还是呆在原处。在我们无法走出的时候,我们后面的走道也层层叠叠地来了许多人。前面出不去,后面更出不去。

我说:“牙白啊,不妙啊,爸爸,我们今天怕不是要被锁在这里了。”

老零说:“不要怕,下一个空档,你别管它多久,直接推。”

我说:“您说得太有道理叻。”

音乐减弱下去,我把凉鞋在地上摩擦数下,攥紧把手,快步往前推去。老零往后靠着,面色平静。

我们当然撞到了人,碾到了人脚。但似乎跳广场舞,被脚踩脚也是常有的事,大家反而不太介意的样子。叔叔阿姨们优雅地绕过我们,花裙摆绽开在我们的轮椅边。如果我要拍短片复原这段,这一幕肯定要用慢镜头,就是那种,薇尔莉特走在水上时用的那种斜往上角度慢镜头,要配上腾格尔。

这是现在回忆的感受。当时我只觉得整张脸都要烧起来了。

一紧张我就想说些无厘头的话。

“我有点后悔没有买氧气管带过来了,” 我说,“想想下次还要单独体验一遍带氧气瓶上街,我失去勇气。”

理论上我觉得后者会比较引人注目。至少我在国内确实是见过坐轮椅上街的,但还没有见到拖着氧气瓶上街。至于芝加哥,你带什么上街都不奇怪,我上次左手扛一把椅子右手提一把锯子腰上别着个锤子背上还背了个bjd,没人理我。

老零没有说话;她好像又回到了关于“愧疚”的心情里。我企图安慰自己拖着氧气瓶穿过这样的人群会更尴尬的,结果一不留神,拐弯时,轮椅卡在了地砖的缝里,我一边想着事一边盲推,猛地一下,轮子顺着缝偏驶向路边,紧贴着路缘走了一米后,轮椅擦着路沿往侧边一翻,朝灌木丛歪过去。

老零低声尖叫,我连忙把轮椅几乎整个提起来地掰住把手,把轮椅拉扯回路面上。

我说:“天啊,是传说中的卡缝侧翻,我在《完美世界》里读到过,轮椅轮子卡在地砖缝里。a第一次推b的时候,肯定也经历过这样的事。”

老零说:“肯定会的,而且a估计还拉不住;b比a高那么多。”

她这一句话让我的意识哭得很大声。我入戏了,浮想联翩了。我开始想,这公园真大啊,我们好似已经走了许久,连太阳都不再晒人了,一圈绕下来,到底有多少翘起的石砖、有多少容易打滑而侧翻的拐角?他们在这里走着,一日复一日,年年岁岁,砖瓦不平。

我动容了,开始激情口头说书。内容现在在文档里,不给放。

绕了一个圈,我们溜达进了挂着“浓荫”牌子的园林门。

是个茶园呢


许多的树与竹子填充在围墙里,那里的人多得堪比相亲角。打麻将的,打牌的,摆阵的,嬉闹的孩子们吹着泡泡,大爷们提壶斟茶。我推着老零上了店铺前的斜坡,买了两瓶茶,拧开一口喝了大半瓶,只感觉后背的汗把衣服都黏在了皮肤上。

“这个坡还挺好上的。” 我说,“青石板能做到这个程度,不容易。”

老零拧开水喝了一口,“人民公园整体做得挺好的,” 她说,“毕竟很多老人也坐轮椅。”

趁着下一波游人涌进来前,我们把轮椅赶紧推出了浓荫。这过程中压到多少人的脚,撞到多少人的椅子,也是来不及数了。

再往前走,便是一个湖泊了。


其实残疾人皮划艇还挺流行的。


湖上荡着游客船,我们从树枝间看着,结果竟看到岸边有个很小的男孩,坐在轮椅上。那轮椅实在太大了,和他身材不符得很。我和老零面面相觑,确认彼此开始脑洞的眼神。

我说:“怎么回事,给小孩子还是坐小一点的轮椅比较合理吧,这么大坐得都不稳了。”

老零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会这样。他家长在哪里,怎么也不管着。”

我说:“是啊,穿着短裤,腿上好像也没什么事。”

我和老零感伤了。我们脑子里有了故事。这个小男孩已经马上要加入我们剧本豪华套餐了。

我说:“这个船不知道身障人士能不能玩。”

老零说:“可能有点麻烦,万一落水了什么的,救生衣也……”

我说:“可以有个b在岸边看a划船的剧情。”

话语刚落,那个小男孩从轮椅上蹦起来,跑向一对年轻男女。我和老零不约而同地深吸了一口气。

我颤抖地说:“爸,这才是你的真同类。”

老零颤抖地说:“我能理解的,轮椅坐着是真的舒服,估计就拿来代替儿童推车了。”

拐过弯,是一道长长的、幽静的小路。那路上没有人,只有我们俩和蝉雀。不远处的湖泊传来游人的嬉笑。我推着老零慢慢走着,想起《我与地坛》里,史铁生最爱去的,一定也是这样宁静的路罢。在这里,连竹子都绿得静悄悄的,不似“浓荫”里面那种浓稠得仿佛要坠落下来的绿,在这条路上,竹子叶被阳光洗得薄如蝉翼,像一层层柔软的纱披裹在路边。

我说:“爸,你看,b轮椅留下过痕迹的地方,也留下a的脚印。”

老零说:“你消停一下,别每时每刻都这种捅刀。”

我说:“这不叫刀,这是甜蜜的回忆。”

我们路过了防空洞。

老零说:“那里已经很久没被用过了,但好像还可以用。”

我说:“和平真好。”

我想起《寒夜》。汪文宣和周树生一定也是躲在这样的防空洞里。

我说:“我又想写二战pa了。”

老零说:“醒醒,你《草根》的番外还没写完。”

我说:“你还记得,太感动了,为了你我也一定要写完。”

那路竟还是有点陡峭,我试着松开手,老零的轮椅就自己往前行驶了。这个坡度如果从反方向手推轮子上来,估计也非易事。

将这条路走到底,便是少城古井了。一扇古朴的红门,镶嵌在黑灰的围墙上。老零说:“那里有一口井,去看看吧。”

我说:“我有深井恐惧症。”

老零说:“反正上面铺了玻璃的,你看不到下面的。”

图右边一点的地方就是拍照圣地


我一靠近看,居然真的是假的,就像老零的轮椅一样障眼法。

我说:“微妙地安心又失望呢。”

虽然井是假的,这小小院落却是十足美丽。阳光足足地、柔软地浇灌下来,顺着竹叶滴落,在地面上融开来。我把老零推到井边一处全是阳光的地方,她整个人浸泡在微微泛绿的光芒中。

我被这场面美到了。我的眼睛开始替我魔改了。我觉得如果有一张彩图是b这样坐着那我估计是要一秒心动了。我觉得自己好了。

(于是写到这里我才忽然发现我本该用这一章作头图的那张照片在第二章时用掉了。唉,有点可惜。)

这个大红门就是第二章的版头图拍摄地。


我说:“爸,你等下,我给你拍张照当参考,我要回去画b。”

拍完后我感觉照片像“关怀空巢青年从你我做起”海报的素材图。氛围挺对的,气质也挺对的。

我说:“a离开之后,b估计就经常以这样的姿势来这里坐着。”

老零说:“挺好,这里的太阳很暖和。” 她一边说着,一边把手扶上了轮子摸啊摸。

我说:“你要不试着自己推一段。”

老零说:“好啊。”

其实老零的轮椅驾驶技术是相当不错的,至少我觉得我第一次手推轮椅估计不会转弯转得这么顺利。当她在琢磨时,一个年轻的女人走进来。她也发现了老零方才呆的地方阳光很适合拍照,开始拿手机试图自拍,但好几张都不满意。

我帮她拍了两张后,老零已经熟练掌握了拐弯等技巧,抛下我要往门外跑了。我像孩子第一天上学的老妈一样把她喊住,命她把轮椅停在门口拍了好几张照,才说:“好了!走吧!爸爸,来,速度七十迈!”

“心情是自由自在!”

她顺口地接上,一口气往前推去。外面正路过的人们被我们两人一轮椅从门里冲出来的行为吓了一跳。外头那路正好是平路,老零速度七十迈了十秒多,手臂渐渐慢下来;四十米后,我估摸着也差不多了,就重新握上把手。她立刻把手一甩。

我说:“还挺累的哦。”

她说:“挺累的,比想象中的累。”

我说:“你觉得雨夜那个剧情,b这样推着轮子走三公里去找c,是不是很辛苦。”

她说:“让他打的好了。”

我说:“我们真的不配电动轮椅吗?”

她说:“可是手摇轮椅才有感觉……”

我说:“我也觉得……”

于是到目前为止,b的设定都还是个没有电动轮椅的接近无产负债阶级。

终于,最后的最后,当我们驶出人民公园时,在北门,我们清楚地感觉到,一个人坐轮椅来人民公园,选择是多么的有限。

黄圈标出的就是当时斜坡的大致位置


出北门,要走下三节台阶。

三节台阶配置的轮椅坡道,比例大约是2:1。总之就是那种,如果手推轮子直接下去,就像坐滑梯一样,那种级别的陡峭,靠这一个斜坡滑下去的惯性,不行个十来米都很难停下来。连我推着老零,我都不太敢往下推,怕自己拉不住。我甚至怀疑这个坡道的初衷就不是为了轮椅而是为了自行车。

最神秘的是,那个坡道的尽头约一米半处,立着小卖部的冰柜,还围着买东西的人,在一节台阶上。这简直就像玩惊险游戏,要挑战在推下斜坡的那一刻逆转惯性地扭转方向,避开冰柜和人群,推到旁边去。

我脑海里全是“接受挑战”的表情包。当然,在推下去之前,我还是和冰柜边的人喊了一嗓子,请大家往旁边站一点。于是人们都站到了台阶上,等着我们下去。

那种在众目睽睽之下推着轮椅、像玩滑翔锁一样冲下陡峭斜坡的心跳到喉咙的感觉,我上一次经历还是在悬崖边玩蹦极:数三二一我就得跳,后面的人全都在等着,悬崖下面的人全在看着,而我只想保命。这次则是保老零的安全,别演着演着假的成真的,就不划算了。

还好,虽然最后避开冰柜时往旁边转方向差点翻车,我们还是平安爆到了人行道上。对,爆,这个词是最准确的,我们俩像离了弹弓的石头一样冲到人行道上,我微蹲下身才把轮椅好好稳住。

我说:“这真是太刺激了,这个坡简直有毒。”

老零说:“这才是真的速度七十迈。”

tbc.

下一章春熙路逛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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