俚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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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途(米英)

很早很早前的一个脑洞。清电脑的时候看到的。

手癌错字依旧。并不好吃的没有剧情也没有文笔的东西。

存个档。不嫌弃的话就请读吧。

不,准确的说连文都不是。这只是个梗概,大纲之类的东西。。。

一个深夜坐在宿舍马桶上花三小时敲出来的,上半年的东西了,没记错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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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途




春天深了。

刚刚过去的冬天对于查尔斯顿,未免有点太冷——下了六十年一遇的雪,虽然那薄薄细细的雪花放到北方可能和刮微风一样不值一提,可在这个镇子却足以让学生们享受好几日的停课。雪下完后,乍暖还寒的春季就来了,光秃的树枝上,一夜间就披满了墨墨浅浅的绿色。偶尔的,淅淅沥沥的雨会飘下来,在地上集起一些小水洼,映出行人的鞋底或脸庞。潮湿的泥土和青草混合出清冽的味道,被阳光蒸馏成温热的芬芳。又待了几日,积水干了,一个晴朗的周六轻快地蹦跶着来找阿尔弗雷德和镇子上的人了。

四月的第一个星期六在这里,算得上是有名的特色纪念日。这个星期六,从早上七点开始,就不断有车开过高架桥,去往临着小镇的萨利湾岛。那里的环岛沙滩上早已热闹非凡。人们穿着短袖运动衫和短裤,等待着这场全员马拉松开始。每隔一公里便会有一个服务站,在起跑点也是终点的地方,大幅喷印广告被高高悬起。木板搭起的台子上,一个穿着五分裤和主题短袖衫的男生正坐在地上,望着大桥,望着沙滩和沙滩上兴奋地交谈着的人们,望着这片沙滩。如果此时有谁和这位青年对视,便会惊讶的发现他的眼睛非常蓝——和他头顶的天空一样,又闪着海浪般的光芒。

还有十分钟,第五届“为亚瑟奔跑(Run for Arthur)”就要开始了。这是阿尔弗雷德第五年举办并主持这个公益活动。尽管如此,他还是有点紧张,还是有点想笑:亚瑟如果知道他给这个活动起了如此大张旗鼓的名字,肯定会气得跺脚的。他是个低调的人。

“嘿,阿尔,你准备好了没?” 

他点点头,从地上撑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甚至没真的理会究竟是谁喊了他。搬水的杰克摇摇头:每年的这一天,向来脑筋好的阿尔弗雷德就会像个生锈的机器一样,没人提醒的话,他大概会坐在台上发一整天的呆。

听见阿尔弗雷德调试麦克风,人群里响起一片“嘘”声,不出五秒,上千人的人群便安静下来。海鸥倒吵闹起来,从棕榈林间掠出,嘹亮的嗓音如开幕式前的号角,冲向远方。

音响嘶哑了片刻,传出阿尔弗雷德的声音。一些第一年就参加了的人忍不住微笑:五年来,这个年轻人的嗓音从未变过,就连开场词,也一直都一模一样。对于认识阿尔弗雷德的人来说,这么规矩可不是常见的事儿。

“上午好,欢迎。感谢大家参与第五次’为亚瑟奔跑’。我想以前参加过的人都听过亚瑟的故事。亚瑟是我同父异母的兄长,五年前他在这片海滩上死于车祸……”

每当流利地讲出开幕词时,他都会有这种不寻常的感觉:所有人都看着他,但他的心早已飞到很高的地方,或者沉到很深的海里。他会觉得只有他一个人,有无数双眼在前方盯着他,可还有一双眼——一双离他很远的,在他背后的眼睛。那双眼睛有着从土里栽培出的颜色。那双眼睛注视着他,那双眼睛的主人听他说的每一句话。

例行开幕词结束了,并无一句多余的废话。气枪响起,人们或快或慢地奔跑起来,十几辆轮椅在沙滩上碾出痕迹。

浩浩荡荡的纪念。

他翻身从台上跳下来,踢踢腿,大步向前迈去,快走着融进人群里。

“喂——阿尔!你去哪里?”

“抱歉,凯特伦,你能帮我先处理一下事务吗?今天英雄我想和大家一起跑。”

跑在他身边的人们听到,大笑起来,伸手和他击掌。助理凯特伦也忍不住微笑起来:这是五年来,阿尔弗雷德第一次和参与者们一起长跑。当然她也知道,私底下,阿尔弗雷德每周至少三个下午都会来这里,一个人跑着他为亚瑟设计的路线。

“没问题!——玩得开心!”

他挥挥手,并没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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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尔弗雷德和亚瑟的第一次见面甚是不愉快。

亚瑟和他爸爸是从英国来的。十几年前,阿尔弗雷德的妈妈去英国出差的时候和已经有家庭的英国人如火如荼了一年,有了阿尔弗雷德。出差过后,英国人还和平时一样面对自己的老婆,美国女人生下了孩子一个人抚养。如今命运开玩笑般的让英国人的老婆出轨,英国人便有几分迫不及待地联系了十几年前那个金发碧眼的美国女人——令他惊讶的是,对方也从未忘记或泯灭过当初炙热的爱情。这个家就这么凑成了。虽然在英国人眼中这着实有点不寻常,但实际上在合众国的土地上,比这离谱的婚姻多得是。

很难说那是真正意义上的见面,因为从头到尾都是阿尔弗雷德热情洋溢地介绍自己喜欢的东西,而亚瑟除了最基本的问候语和回话,什么都没说。整个过程他的眼睛都不在对方身上,而是毫无边际或期待地望向阿尔身后的窗户。

多边形的天空。

没有云,没有鸟。

被窗框括出来的蓝色。

“……我喜欢看漫威的漫画,那里面的英雄都超级棒!你有什么喜欢的书吗?”

阿尔弗雷德是真心希望这个比他年长一岁的人能回答起码一个问题的。于是这成了这次见面中,亚瑟说的唯一一句真正算得上回应的话。

他抚摸着杯沿,那双一直扬着的眸子终于把眼神转回到桌面上——依旧没有看阿尔,而是直直转向杯中的琥珀色茶水。嗓音也远不如之前冷漠,而是像电影里那些英雄谈到自己作为普通人的爱人的时候,那样略带柔情的声线,还有标志性的伦敦腔。

“《地粮》是本好书。还有《荒原狼》,《瓦尔登湖》,我都很喜欢。”

他同父异母的新来的弟弟愣了一下,干笑起来。

在长达半个小时(但双方都觉得起码有一个世纪)的见面会结束后,向来精力无限的阿尔弗雷德感受到从未有过的疲倦,蜷在沙发里玩起游戏机。虽然还只是个小小少年,他在班级和学校却早就展现出无法遮阻的人格魅力。他是年级组长,每次要决定什么事,只要他来讲,整个年级定是会赞成的。他也面对过性格冷淡或害羞至极的转学生交换生,处理过争吵。十三年的经验让他觉得自己绝对有把握和所有类型的人自如地交流,而亚瑟竟用一双根本不看他的眼睛,轻易把他对自己的自信击出裂痕。

最重要的是,他觉得自己和亚瑟根本不在一个世界。他们的思维似乎没有一点能接得上的地方。他根本没听说过那三本书,亚瑟估计也从未看过蜘蛛侠蝙蝠侠之类的漫画——他甚至很怀疑他究竟看不看电视,或有没有手机。

而且,非常明显的,这位刚见面的兄长对他这个“外来”的弟弟,毫无了解的兴趣。

可阿尔弗雷德不甘心。和亚瑟相差已经不再是单纯的礼节和生活,而成为他作为人际关系英雄的——一个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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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人群在海滩上奔跑着。

九点,阳光还冗杂着些许寒意,照得海浪一片灰蓝。海水像被揉皱了的缎子,光点粼粼于其上。运动鞋向后踢起一扬扬的砂砾。风纠缠女子的发丝,磋磨男子的颧骨。空气咸涩而潮湿。鸟鸣高昂,冲向远处的海平线。

阿尔弗雷德拐出了大部队,踩着沙滩边缘放慢了速度。他的头晕然而轻飘,身前身后此起彼伏的交谈与欢笑令他感到几分自豪与欣喜。一直以来,他都十分喜爱和不同的人呆在一起。当然,他也享受一个人打打游戏看看漫画,不过人群才是他真正快乐的来源。他喜欢领导,喜欢组织,喜欢让大家听他讲话,也喜欢听别人在自己策划的活动中表现出的欢娱。

对这一切,亚瑟都曾反感。有的时候阿尔弗雷德会隐隐后悔于自己拟定出那个计划。年少的他拟定的一个计划改变了亚瑟,才让他的死——显得那么的不合时宜。

他闭起眼睛,深吸一口气,又加快了速度跑起来。风声盖过了欢笑声,在那嘈杂的簌簌潇潇中,这个年轻人尽力地去感受五年前,不,更早之前亚瑟所在的世界。

一个像钟表一样固执,像黑夜一般静谧而喧嚣的地方。

那里不是亚瑟最终的归宿,却一度是他唯一信赖的避风港。

太阳终于冲破了层层水汽,暖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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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一周的观察,阿尔弗雷德觉得亚瑟大概不是他最开始设想的自闭症患者。

周一到周五的早上,他都会准时在一个时间点起床,以极快的速度洗漱,下楼吃千篇一律的早餐:周一周四红茶配面包,周二周五红茶配华夫饼,周三红茶配培根煎蛋干司康。然后上楼拿书包,坐在门口的摇椅上读书,等着阿尔弗雷德弄完后,他们一起坐父亲的车去学校。

在车上,他一句话也不会说,只是戴上耳机望着窗外。如果当天有考试的话,他就会在车上复习,下车,也不理阿尔弗雷德,就一个人走掉了。

放学回家也是同样的情境。阿尔弗雷德是篮球队的,下午训练回家已是晚饭时间。亚瑟总是已经洗好澡,穿着干净的家居服坐在餐桌前,规矩得像中世纪的少爷。无论在哪里, 他都会带着一本书——有的时候是那本他喜欢的《地粮》,有的时候是《吉尔伽美什》。只要没事干,他就会翻开书页,垂下眼帘扫视那一行行的油墨。

晚饭永远是阿尔弗雷德调节气氛。亚瑟吃得很快——大概是他不说话的缘故。早吃完后,他会把刀叉在盘子中摆好,将餐巾纸折整齐放在盘沿压着,沉默地看着父母和阿尔弗雷德,直到所有人都吃完才开始收拾盘子离去。

晚饭后到睡觉前,他会呆在自己房间写作业,读书,上网,洗澡,敲键盘。阿尔弗雷德去过他房间两次。朴素的床架与蓝色的被褥,素色的木质桌子和黑色的台灯,实木的书架上摆满了书与习题,衣柜总是关得严严实实,衣服都在脏衣筐里,要么就是折好放在床头柜上。一把吉他挂在墙上,是这个房间唯一的装饰。

他又等了几天,觉得自己各方面都准备好了,便前往那个朴素的房间实行英雄计划。

亚瑟正坐在桌子前批注他英语课要读的书。那本书不厚,字密密麻麻。台灯的光线剪出亚瑟黑色的剪影。他鼓足勇气,推开门走了进去。

本以为亚瑟会对此生气,但实际上,他只是扬起眉看了来者一眼,又回到了书本的世界里。阿尔弗雷德走近桌子,打量着那本书。

“你在读什么呀?”

他把封面给他看。《黑暗的心(Heart of Darkness)》几个白字在黑与红交替的背景上显得尤为醒目。上面有一张小图,几个瘦骨嶙峋的男人坐在一排排象牙上,眼窝深陷下去,注释着阿尔弗雷德的眼睛。这可真不是什么好看的照片,他皱皱眉头,问道:

“这个是讲什么的?”

“英印殖民地。”对方惜字如金地回答。

阿尔弗雷德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在初中的时候学过殖民时期的事情。

“血腥吗?”

他迟疑了一下,点点头。一个温柔的笑容不合时宜地显露在他脸上。

“只是有一点,不过还是很好看。”

他的笑容让阿尔弗雷德更加确定了要和他讲话的决心。说不准,他不是那种毫无交流欲望的人。说不准,他只是想谈他自己喜欢的事物。这么盘算着,阿尔弗雷德摩挲着书页,又问了一句:“那,那你有什么喜欢的段落……?”

令他意想不到的是,亚瑟听到这个问题后,眼中竟毫不掩饰地闪起光芒。他站起来,有些激动地翻着书页,摊开到其中的一页推到阿尔弗雷德面前,用修长而苍白的手指指着其中的一行。

“’当你不得不专心致志于这类事情,专心致志于一些表面上的小事情的时候,现实——现实,我告诉你们——就消失了。内在的真理从不显山露水——幸亏是这样,幸亏。’我实在没办法更赞同这句话了!”

阿尔弗雷德吓了一跳。这是多天来他第一次接触到这样真实的亚瑟。此时的他兴奋地微笑着,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述他对这句话的看法:现实是什么,内在是什么,和这本书有什么关系……一些阿尔弗雷德那充满漫画和篮球的脑子里不曾深思过的事儿。可惜的是几句话后,这交流便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他有些歉意的声音:

“抱歉,我忘记你没读过这本书……或许我该等你明年读了再和你讲的。”

真实的亚瑟躲起来了,那个像猫头鹰和黑夜一样安静,没有情感的亚瑟又回来了。他不再说话,而是再次拿起铅笔,重新开始批注。但阿尔弗雷德还沉浸在他刚刚的演讲中。他大致知道什么样的话题会引起亚瑟的兴趣了——重大突破。

只可惜谈这种话题,以他阿尔弗雷德的知识存储量暂时还没办法延长交流时间。不过没关系,他可以去学,去读书,去思考。总有一天,他能理解亚瑟,理解他脑海中那些深奥而古怪的想法,走进他的世界。

这一切需要时间。他要保证自己有足够的耐心。

他相信自己是有的。


************

队伍在一个指示牌前拐弯,进入了绿林道。光点从千枝万柯间落下,投射在灰黄的石子地上。夹道的水渠间,积水成了青蛙和小虫的天堂。林子里的静谧被人们打断。队伍里的几个女孩一边慢跑一边唱起几个月前电台天天播的那首《嘿,兄弟》。她们的朋友很快也加入进来,少年男女们的脚步成了鼓点,在需要的地方,他们拍着手,年轻的声音如青草般泼攀在沿途:

“嘿,兄弟,重新探索之路何等漫长;嘿,姐妹,清泉甘洌但血浓于水;若天崩塌下,我能为你而赴汤蹈火……”

跑在他们后面的阿尔弗雷德侧过头。树是挺拔的,一颗颗树干都线条分明,可向上望去,它们的枝条疯了一样的横向生长,纠缠在一起,连起深深浅浅的一大片,像远方绵延去,好似染得不均匀的布匹,一折折地为来者展开。 有些叶片尚挣扎于青黄,有些则早就绿得要漫溢出来一般。它们组合在一起,倒显得透明了,能看得出后面树枝的形状。灌木是没有涂抹开的颜料,一大块一大块的凝固,遮盖了树根的形状。如果蹲下身看,这些品种姿态不一的植株,都站在同一片熟褐色的土地上。花瓣,蚯蚓,落叶,动物尸体,这林中的万物堆积进土壤,又长出来,生生不息。

尘埃滚滚。人们向前跑去。阿尔弗雷德犹豫了一下,跟上他们的脚步。他希望他们能跑慢一点,甚至,慢慢的走一走,听一听这一切。这大概是为什么人会有疲惫感,因为上帝可能知道:只有待他们累下来,才会慢下脚步;只有等他们慢下来,这世间最静寥的精彩才会显出。

他想起了亚瑟的手。那双因为长期敲键盘,而在指尖磨出薄茧的手。那几年,每个周末,他都会开车带亚瑟去临近的岛与镇子上,寻找林子或湖畔,还有沙滩。当亚瑟想在哪里收集灵感,或者多看一会儿的时候,他就会向后伸手拍拍阿尔弗雷德推着轮椅的手。

五年后的今日,阿尔弗雷德忽然有几分理解亚瑟望向这一切的眼神,和他们第一次相见时,他高高看向那块多边形的蓝色的缘由。

他们在等待。等待有人来,停下匆忙的赶路,被他们吸引,然后望向和他们同样的角度,看到他们眼中那斑斓的风景。

只可惜,十几年来,只有他们为彼此而驻足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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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和我的身体,在此转成一个漩涡时,感觉是弥散的、气雾状的、无中心的;而在别处,又会是一种凝结的状态,变得稠厚起来;但通常的状态,只是平淡而空泛。我对她身体的无奈,就像天空中一朵云彩并不能把另一朵云彩怎么样。’噢,这描写真是恶心。”

这句评价受到了“大作家亚瑟”的一记白眼。

“这个描写明明是个完美的经典,你的评价就像是个幼稚的小孩子。”他义正言辞地捍卫着自己喜欢的书,“库切对性的阐述是非常神圣的。”

“拜托,英雄我可觉得这种性一点也不美好——你看清楚了没?亚瑟!这个女的还只是个小孩子!”

“所以才说你根本没读懂这个书!那个姑娘不是姑娘,是一种对个人主义和集体主义的结合的乌托邦的象征……阿尔弗雷德!自己思考,别把我的话原封不动的抄到书上去!”

已经迟了。阿尔弗雷德狡黠地眨眨眼,合起书。“谢谢亚瑟又一次帮我超速完成了英语作业——吔!”

中计了的亚瑟懊恼地摇摇头。他应该料到的:满脑子只有新一期漫画,新出的游戏和周末的篮球赛的阿尔弗雷德每天晚上来找他交流英语课作业,除了套他的思考外别无目的。但另一方面,他又完全不能拒绝这种要求,因为这是他除了课堂之外,唯一能真的说得上话、让别人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的机会了。

“你这样会被休斯女士捉住的,”他作着最后的抵抗,“我去年上的她的课,她会记得我说过些什么。”

“可你今年说的事儿和你去年说的一点也不一样!”阿尔弗雷德从床上滚下来,走到他旁边,摊开书:“你去年的批注是’洛丽塔式爱情和返璞归真’。”

“我真该在把书给你前将那些批注擦掉。不过再怎么说,也比你单单一句恶心要好。喂!别看我电脑!”

如果是这么说的话,基本上就是给看的意思了。真不给看的时候他绝对会提早发觉并将笔记本啪地合上。阿尔弗雷德毫无顾忌地伸出手调着页面,吹了声口哨:

“你帮我写论文好了,天哪,才一晚上你又写了这么多……还是那个报纸的稿子?”

亚瑟向后靠去,长长地叹了口气。

“是的,就是那个报纸……天天都要写。要不是看在稿费的份上,没人干这事儿——不会有人干这种差事的。”就算如此抱怨着,他的嘴角还是忍不住上扬起来。

“别装了,大作家,你明明一副乐在其中的模样!”

大作家亚瑟。这是学校公认的亚瑟的外号。在沉默寡言的表面下是颗情感丰富的心和真挚漂亮的语言。很快的,这个学校里向他请教论文的学生越来越多,大部分都是阿尔弗雷德大肆宣扬的成果。他说话——虽然不多,总归是能和普通学生一样在想要的时候表达情感了。

和阿尔弗雷德最初想象的不同,亚瑟并不是个不快乐的人。只是他的快乐和同龄人有点不一样。自从上次看见他抱着那本令所有同学都叫苦不迭的《伊利亚特》读到笑出声来后,阿尔弗雷德就开始策划下一步计划了。

他要引导亚瑟去了解些更棒的,书本和知识之外的纯粹的快乐。他想教他怎么和女孩子相处,拉他去学校的舞会,告诉他接吻的感觉,带他去跑步,打保龄球,在船上喝用汽水配出的果啤……明明他比亚瑟小,他却觉得自己在这个世界已经比亚瑟活得久多了。相比之下,亚瑟像是刚从一个“虚幻”的世界中走出来的人。在这之前,没有人想把他从其中带出来,他自己也不知道除了书本,还有个更奇妙的世界。

有几次,他在图书馆看到亚瑟受同学邀请在指点论文。他不紧不慢地讲着要领,手持红笔在纸上圈画。结束后,那位同学感激地道谢,阿尔弗雷德就看见亚瑟的微笑。他觉得自豪。

是他给这个“真实的”世界带来了亚瑟。

他如此确信,以至于后来想起时,才那么讽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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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方有人惊叹起来。不少人停下来开始拍照。

那是个绿色的小水潭。和海不同,这个小水潭映射出的不是天空的湛蓝而是林叶的青绿。空气在这段路因潮湿而膨胀起来。青苔盖在石头上,石头端在土地上,泡在澈洌的水里。浮萍漂着,好似亮绿的蕾丝披在明镜上。

寂静从人群中心爆发,有那么十几秒,整个密林都没了声音。人们望着这一大块嵌在泥土中的翡翠,像是行注目礼般。阿尔弗雷德向前走去。在慢动作的人群中,他像个被剪辑出来的影子,朝水潭迅速地移去。

他非常,非常喜欢这个水潭。小时候母亲第一次带他来时,浮萍还没有盖得这么严实。从透明的水中可以直接看到潭底的卵石。他曾想跳下去游泳,却被母亲拦下,被告知这里其实远比所看到的要深,就算是打篮球的运动员也踩不到底。

那之后他带亚瑟来过这里一次。那时候亚瑟还比他高。他指着那些浮萍,告诉阿尔弗雷德关于《了不起的盖茨比》里绿光的比喻。那时候他只是不屑地左耳进右耳出。后来他想起,不禁后背一凉。

“那个在黛西码头的绿光可以理解为盖茨比的美国梦,可以理解为爱情,也可以单纯的只是一种令人渴望的迷失。我见过那绿光——有的时候。它的颜色和那些青苔一样,会让你想跳进去。”

那时候阿尔弗雷德根本没有放在心上,或者做出起码的思考。那时候的他只是有些惊讶地盯着亚瑟的眼睛。他的眼睛和这潭水,这森林的颜色,一模一样。

谁知道他竟真的跳了。


********

“英雄我也不想你刚醒就这样问……是你逼我的,亚瑟,你需要给我一个解释。”

刚从麻醉昏迷中醒来不久的人眨着眼睛扭过头去,面对着白墙。阿尔弗雷德有点生气,抓住他没插着针的那只手。

“你别误会,我不是要责备你什么……那种事爸妈之后会做的。我只是想问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为什……”

对方冷冷地打断了他的疑问:

“他们给我的腿……我的下肢打了多余的局部麻醉?我的腿受伤了吗?”

等了将近半分钟也没有回应,他有些疑惑地回过头,发现阿尔弗雷德正双手交叉撑着额头,注意到他的动作,只好抬起头,张张干裂的嘴唇,深吸了一口气,却什么字也没说出来。亚瑟皱了皱眉头,手有些紧张地攥紧了被子,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镇定——和不易察觉的颤抖。

“阿尔弗雷德,我到底……”

“你下肢瘫痪了。”

他尽可能用同样平静的语气阐述这个事实,同时根本不敢看亚瑟的脸。实际上亚瑟的反应与其说是惊恐,不如描述为愤怒和慌乱。他朋友的父亲接触过因吸毒而瘫痪的人。有很多人因为接受不了这个消息而自残,他决不允许类似的情况发生在亚瑟身上。所以他立刻按住了亚瑟空着的那只手,以防他乱拔针头。

“听我说,亚瑟,医生说你情况还不算很差,配合治疗的话还是有希望的,只是时间会比较久……”

亚瑟没有听进去。他睁大眼睛望着墙壁,不住地颤抖起来,反握住阿尔弗雷德的手,指甲几乎要掐出血来。他试着深呼吸了好几次,却都被抽搐打断了,最后只能气息不稳地拼着碎片般的句子:

“这是我第一次……我只是重读《荒原狼》的时候看到了那个疯人舞会的部分……他描写的场面和我小说里需要的毫无相差……我也想亲自感受一下那种疯狂好度过小说的瓶颈期……所以我就找到了卡梅伦,他说他知道哪里可以搞到……然后他的朋友教了我怎么用,还帮我拿了一小包……我按照他们的剂量试了一点……然后我就不知道了……这不公平……他们天天弄还不是活得好好的……为什么我才第一次就……”

他说不下去了,水汽蒙住他的眼睛,啜泣扼住他的呼吸。阿尔弗雷德目瞪口呆地看着亚瑟,很快的,那眼神从震惊转变成了一种令人安心的同情,伸过手抱住了那个被突如其来的不幸轰得不知所措的兄弟。很显然,这可怜虫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收到的那包海洛因纯度究竟有多高——这也是为什么阿尔弗雷德会相信他是因无知而犯的错,辨别纯度这种事,稍微有点经验的毒枪都该会,更何况是这么高的纯度,绝对是要卖给有钱的黑道主的,估计那个拿错了的家伙肠子都该悔青了。可亚瑟不知道。他第一次尝试,什么都不知道。

“上帝啊,你怎么能这么轻信呢。”实在没有什么可责备的,阿尔弗雷德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亚瑟的头,“英雄我初中的时候就知道拒绝摇头丸了,你现在可都高三了(美国高中为四年制),居然连基本的常识都没有?!”

“我知道!”对方有些恼火地捶了下床垫,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你说的那种事我都知道!你不清楚那种感觉……那个绿光,那种源源不断的晕眩所带来的灵感……’在某些时刻,新与旧,痛苦与乐趣,惧怕与欢乐非常奇妙地混杂在一起。我忽而在天上,忽而在地狱里,而大部分时间是既在天上又在地狱里。’这种感觉,那些药物真的能让我体会到……”

他忽然不说了,而是弯下腰,紧紧地捂住嘴。阿尔弗雷德有些担心他是不是想吐——但实际上,亚瑟只是在无声地张着嘴哭泣着,胡乱地说着什么。他把耳朵贴近,企图分辨出他想要什么。那些只言片语组合起来,是忏悔与哀求。

“我还不想死……我后悔了……阿尔,你说得对,我为什么会这么蠢……为什么我第一次犯错就……”

他觉得那是他人生中和这位同父异母的兄弟最亲近的时刻。可能是瘫痪的痛苦让他显得不再是个单纯的天才作家和孤独者。可能这一切——他的后悔,他的眼泪,把他作为人所缺失的最后一点“感觉”给补全了。真不知这算好事还是坏事,更何况这不重要。阿尔弗雷德摩挲着他的脸,轻声说:

“说什么话,你这不是还没死吗。你只是要坐轮椅了而已。嘿,你不是经常说懒得走路吗?以后你就不用走了,英雄我推你去我想让你去的地方。亚瑟,悲观的人是写不出动人的小说的。我们干嘛不以这件事为契机,来开始新的生活呢?”

他点点头,又摇摇头,紧紧拉住阿尔弗雷德的手,像在地铁拉着拉环一样。他低着头沉默许久,久得阿尔弗雷德清清嗓子开始准备第二轮劝导,才抬起头来,露出一个苦涩却真实的笑容。

“我感觉我只剩下半个身体了,其实还挺……挺酷的?呃,我觉得我需要一些时间来适应它。阿尔,你说得对……我还活着,这就足够好了——大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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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后来读了那本被亚瑟推荐的《荒原狼》。那里面有一段话被亚瑟用涂改液涂去了。他只好又去买了新的一本,去看那被涂掉的部分:

“人并不是一个固定的、永远不变的形象,这种固定的、永远不变的形象是古典时代的理想,尽管古代的先知有过相反的感觉;相反,人是一种试验和过渡,人只不过是自然与精神之间的一座又狭窄又危险的桥梁。他内心深处不可抗拒的力量驱使他走向精神、走向上帝;他最诚挚的渴望又吸引他回归自然、回归母体,他的生活就在这百种力量之间颤巍巍地摇摆。”

可能在很早之前,亚瑟就想过要和普通人一样随意地生活,少一点钻牛角尖的思考。大概从童年开始,他就想了太多沉重的东西——它们给了他同龄人所难有的悟性与才华,却也同时的把他引上一条孤独而危险的路。他绝对不是没想过要走出“自我”的世界的,只是之前他遇到的人都太匆忙也太不在乎了。他们都只想做自己的英雄,拯救自己的世界就可以,活下去就可以。偶尔的,亚瑟会打开心门试探一下,而那快速的节奏和嘈杂的声音又把他吓了回去。没有人带他出去,告诉他究竟怎么在“真实的”世界生活。年复一年,他活在自己用书籍和文字堆砌出的乌托邦里,对外面的世界麻木得和外面世界的人对他的态度有一比。

这么一想,阿尔弗雷德便会感到荣幸和悲凉。

因为他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叩开亚瑟那看似深奥实际上简单得不可思议的心灵的人。

他为此自豪,也为此恸伤。


*******

青少年时期总会有那么几年的急速成长期——身心双重意义上的。那几年,阿尔弗雷德的个子开始蹭蹭地窜,一下就比原来的亚瑟长得要高了。这让亚瑟每次看他的时候都有几分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

第一年对他们一家人来说都非常难熬。虽然只吸过两次毒,可毒瘾还是多多少少盘踞在身体里。至于起床忘记自己瘫痪而滚下床,复健,按摩,掌控轮椅和双拐这些琐碎的事更是数不胜数而无穷无尽。不仅仅亚瑟难以接受自己不能走路的现实,睡他隔壁的阿尔弗雷德心理也有压力。有好几个夜晚,他会忽然从梦中惊醒,冲到亚瑟房间看他有没有服药,或者梦见他自杀。不过那都是暂时的,和所有的痛苦或欢乐一样,会被时间冲淡。第一年年末的圣诞节时,他们还是和传统一样交换礼物,拥抱对方。生活没有因为那一个过节而停止滚动的车轮。

亚瑟的书被他换了一批又一批。原先那些深奥而痛苦的书被他撤到楼下的书柜,取而代之的是一批轻松的小说和诗歌。为了选择适合这个过于苦闷而急需放松心态的人,他特地咨询了图书馆的老师,列出了一个较为理想的书单。亚瑟对除了漫画和庸俗杂志外的书基本是来者不拒,这次换口味他没有表现出什么不满,拿起一本普希金便读得津津有味。每个季度的最后一个星期天,他们会凑在一起拟定下一批书单,然后把上一批给卖回到旧书网。

他们都闭口不谈瘫痪的事。时间长了,他们都接受了床—轮椅—床或双拐—轮椅—床之类的设定。周末时阿尔弗雷德会推着亚瑟去不远处的海滨公园。亚瑟一声令下,阿尔弗雷德就会推着轮椅跑起来,让他享受人工极速的乐趣。

亚瑟没有停止写小说,而是停掉了之前那个关于不良少年的连载,开始转型向青春校园系。出人意掉的,再没有去上学也从未谈过女友的他写那些校园言情竟相当得心应手,不断地收到女性读者的来信。他一封封地读,再挨个儿回信——反正他的生活除了写作,读书和回信,也不剩下什么了。

不,还有很多除了这三件事以外的事可以做。比如和阿尔弗雷德一起去街上,去海边,让轮椅碾过金黄的落叶,在小雨天出去溜达,或者只是坐在床上读书,等着阿尔弗雷德回家,和他讲学校新发生的事来寻找灵感……

他察觉到这个“新”世界很美妙。哪怕最初他踏进的时候,付出了非常惨重的代价,可那些坏事根本遮掩不去那些闪烁的温暖时刻。他敲着键盘,想把他和阿尔在一起的每个瞬间都记录下来。他的世界除了读者,就只有家人了。他失去了行走的能力,视野却宽广起来。一片他不曾知道的辽阔的景色像画卷缓缓展开。这其间蕴含的“情”远比他能思考出来的更加美好。谁能说清这究竟是不是因祸得福?他不在乎。他只是跟在阿尔弗雷德后面,体会大自然与人间的冷暖良辰。

那几年对他来说过得很快。还没反应过来,就嗖的过去了。他有些疑惑地和阿尔弗雷德谈到了这个现象。对方沉吟半晌,说:

“你觉得它快是因为你过得幸福。这是爱因斯坦的相对论。”

他觉得这是见面以来,这个兄弟说过的最令他满意的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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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荫道走到了尽头,人们又踩回到金黄的沙滩上。

临近正午的阳光把沙子烤得温热。在林荫道的出入口处,一艘木头的船倒放着,上面是彩色的涂鸦。那是这岛上的特色项目——所有来这里的游客都可以免费在上面喷绘涂鸦自己喜欢的。比如生日快乐,新年快乐之类的字眼,然后拍照,下一批人来,用白颜料覆盖掉上一件作品,换成一幅新作。

今天,这艘船上绘制的字眼是亚瑟的名字。阿尔弗雷德掏出手机,让一位少女帮他在船边拍了张照片。拿回手机后,他把那张照片添加到那个叫“船”的单独的相簿里。

那个相簿里总共只有六张图片。有五张都是他在写了亚瑟名字的船前半跪着,露着他特有的笑容。而第一张,最早的那一张,是他和亚瑟的合影。

亚瑟坐在船边的轮椅上,手中拿着丙烯颜料和沾着蓝色颜料的笔刷,有些不好意思地冲镜头微笑着。阿尔弗雷德则蹲在船底上,手中也拿着一把沾了红色颜料的刷子。他脚下的船侧上,白色的底上写着大大的两行字:

“谢谢你,阿尔弗雷德。

也谢谢你,亚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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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天!阿尔弗雷德,你那行字写歪了!看得真是别捏。”

被责备者耸耸肩,吹了声口哨,将画笔和颜料收拾起来,装进塑料袋里。

“不管怎样,这都是超级棒的纪念物不是吗!亚瑟,我觉得我们有必要每年都来这里一次。”他把塑料袋挂在推手上,轮椅在沙滩上碾出痕迹,“以前英雄我都是只带你去单独的地方,还从来没有这样环岛游一次呢!哦,那辆高尔夫车看起来真炫!”

亚瑟点点头,目光追向大海。海鸥飞向的灯塔,和对岸沿海别墅的斑斓色彩。风温暖,湿润,咸涩,被他攥进手里。

“我喜欢这儿。刚刚的林荫路也超级棒。汉娜和杰伊可以在这里完成他们的第一次约会,就在刚刚那艘船那里,在上面画下他们的誓言——真是完美极了。”

果然三句话不离本行,阿尔弗雷德翻了下眼,将轮椅停到一处阴凉,取下塑料袋。

“我去把颜料放到车里,你就在这里不要动咯?”

“知道了,你快点去。对了!帮我拿瓶水!”

阿尔弗雷德到达车的时候,亚瑟正望着金色的沙滩和浅蓝的天,还有参差不齐的棕榈树。他的脑袋里全是他笔下的汉娜和杰伊:他们奔跑,他们在沙滩上迈开他们修长而有力的腿奔跑,然后在船边亲吻。想着想着,就想到以后,他可以每周末差使阿尔弗雷德把他载到这里来观察游客,搜集灵感——如果他有时间的话,毕竟是个大二的学生了。

阿尔弗雷德打开车门,从副驾驶座的椅子上拿起一瓶矿泉水。

在离亚瑟大概十几米的地方,一个拎着酒瓶的男人摇摇晃晃地爬上那辆被阿尔弗雷德说很炫的高尔夫球车,一边扯着嘶哑的嗓子哼唱着几年前的流行歌曲,一边将钥匙插进钥匙孔。高尔夫球车无声地向前,碾过一只没来来得及逃开的甲壳虫,压进了砂砾里。

亚瑟还在构思着。汉娜和杰伊亲完了,脸红地看着对方。下一次他要选在阿尔弗雷德的生日来,再漆一次那条船——他好像画上瘾了,好的瘾。

高尔夫球车继续向前开着,亚瑟背对着它。沙哑而走调的歌曲好似耍蛇人的音乐,高尔夫球车在沙滩上留下的痕迹弯弯曲曲,像蛇一样,像它主人因酒精作用而看到的世界一样,扭扭曲曲,弯弯折折,前往不该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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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有人过了终点线。完成了长跑的人们在海报前合影,驱车回家。那里有热水澡和柔软的沙发,下午茶,糕点和愉快的报纸书籍在等他们享受。

凯特伦向他汇报了总收入。今年所得的收入有一部分是奉献给医学院附属的孤儿院,另一部分则奉献给镇上的残疾人基金。处理完这些事,他便开车回到镇子上,用裤兜里留着的十五块钱买了一束花。

他去到集市边那个哥特式教堂的墓地里,将花轻轻放在那个简朴的大理石墓碑前。

五年了,他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也不会像最开始的那几个月每天都跑到这里来了。不过每一年的长跑结束后,他都会来这里。

天气晴朗。阳光在一片黄色叶子上写下他的心事。墓园里最后一片来自冬天的落叶飘落了下来。经过层层分解,才能邮到亚瑟那里。

这个过程实际上比听起来要快很多。长大了之后,时间的步伐也随之加快,替他筛选出了最值得记住的回忆。所以他和亚瑟的那几年,才会过得那么快。痛苦让时间显得漫长,而记忆则删减去了那些苦涩的部分,只留给他那些匆忙却温柔的时光。

亚瑟的碑文是阿尔弗雷德给选的。他从来没有忘记亚瑟和他说的第一句话,“《地粮》是本好书”。他肯定很感谢阿尔弗雷德没有忘记这事,不然他的碑文就会和别人一样了——那样他肯定会很沮丧的。

“生命对我们曾是原始且有着一种突袭的滋味。 而我喜欢这儿。幸福只是像在死的身上所开的花。 生命的意象对我,像是充满着欲望的口唇边的一个甜蜜的果子。每星选择它自己应循的轨道;而它应循的应是它所愿循的。对我们像是命定的轨道,对每一星则正是它自己所愿循的轨道,因为每星都有它自己统一的意志。一种夺目的爱引领着它们;它们的选择决定法则,而我们受这些法则的统率,无从超越。”

教堂的钟声响了,唱诗班的排练开始了。马车叮铃哐啷地经过。

起风了。深春来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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