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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根》后记续

《草根》正文

番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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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草根》完结和一版印刷已经过去了三个月余,现在正捧着碗等待零子大佬改编的《草根》漫画。今天去补了几集《紫罗兰的永恒花园》,看到十一集时(读过《草根》的各位去看这一集会有点懂!),又不得已忆起了这个故事。

三个月。虽然文字的故事已经结束,我还是时不时地回味写它时的诸多心情。在写故事的时候,我往往全身心地投入到故事和角色中——在写《草根》的时候,我全身心都是藤原或上尉,自己作为旁观者是没有什么感触的。只有等故事写完后的几个月,我才会作为作者和读者,慢慢地开始收拾自己的情绪和想法。放在纸质书中和原文的后记,写的时候颇为匆忙,有些想法未来得及察觉,今有意来补写些许。

读过我以往故事的人应该都知道:我不乐意写没有意义的故事。当我写了一个故事,写了角色,那么我就一定是有想要传达给读者的思想和触动,有想要达成的与读者生命的连结——我希望这个故事能传达予一些能被读者记住、能让读者在今后的生活中的某一刻心怀不平凡感受的元素。如何定义故事,各作者都自有说法。对于有些故事,我愿将其描述成花,它芬芳艳丽,却是短暂的欢愉;有些故事是宝石,坚硬而流芳千古。但我对《草根》的期望,正如它的标题所言:我愿它如种子和脉络。我把它写出,就如播撒芥菜种,我期待的不是一季的花开,不是马上展现于读者的姹紫嫣红。我期待这个故事能被慢慢地读、慢慢地思考、慢慢地被体会,就像树种慢慢地长大成枝繁叶茂的树。尽管我的文笔、阅历和情节安排都还离这个目标相差甚远,但这确实是我的期望。

《草根》这个故事的最初创作冲动诞生于自助烤肉店。和朋友们去吃自助烤肉,十几盘美味置于眼前,香美的酱汁从牛肉片上滴落在晶莹的米饭。酒足饭饱之时,我和他们宣布:我要写一个人们吃不饱饭的故事。大约是眼前过于幸福的生活令我迫不及待地想要尝一尝无害的反差,尔或是饱饭后头脑一热的冲动,我如此说了,并下笔了。

但创作冲动与创作初衷是不同的。

《草根》的初衷非常简单:我想写一个多角度反战的故事,我想写一个令人读了就厌恶——更加厌恶战争的故事。我的这个想法颇像要将一个惹人厌的家伙的黑料抠出来、让所有见着的人都感到恶心并往那家伙身上吐口唾沫。

高中毕业时我的学年课题是研究二战和第三帝国,大学最开始学的专业也是国际关系,所以当我确定下这个情绪化的初衷时,我自己其实非常惊讶。我自以为已经习惯了以理论、实况与数据去分析战争、武器和国家间的关系,而我以前所做的学习、所写的报告和剧本,也已使我能熟练地抛开所有私人情绪和主观善恶,去解析历史纷争的合理与必然性:伤亡人数——是数据,战略——是理论,作战地图——是图纸,回忆录——是一手资料,照片——是影像记录,就连照片上士兵的伤口,城市的废墟,在我看来也不过是研究各国武器发展史的影像资料。

一直以来,我都习惯以纯理性的角度在看待各种战争与历史纷争,向来不悲不喜。我控制自己的理性停留在绝对中立的位置,承认每一场战争的背后都有各自的原因及合理性,甚至重要性——战争是人类生存的必需品。早在人类刚开始用双脚行走之时,就出现了被同类用石头砸碎的人类头骨。一战,二战,各样屠杀,阿富汗战争,叙利亚战争,各国的兴亡,我都心怀同样冷漠的理智。人命不过历史中的一粒尘沙,我自不顾生死,更不顾已死之人的悲喜,更何况我离那些战争很远,它们于我,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与我有何干系?

我一度不喜欢历史,也不喜欢历史课。我觉得那都是别人的事,甚至不是同一个世界上的事一样。数据,地图,无味的解说与日期,与我毫无关系。

直到阿列克谢耶维奇女士获得了诺奖,我慕名去拜读她的五部曲,第一次有了一种奇妙的冲动:我想要试着让自己的感性来主宰一回自己。我想要从感性的,置身于历史和战乱的角度,去看待一下自己这几年学的、听闻的东西。我想更多地知道:在那些日期的背后,人们是怎样活着和死去。

不可否认,我们这一代人是年轻、活泼而反战的。我们反战,因为我们被告知我们要反战,我们被告知“战争是不好的”。但那不妨碍我们玩各种战争类型的游戏,不妨碍我们痴迷于各样的战争片。战争于我们又亲切又遥远,谁对于战争,都能发表一大串引人深思的演讲。如今想来,我感觉我们这一代人所看到的曾经的战争也好,饥荒也好,各样大规模的创伤,都是已经被完美化了的:有人给了我们解释,有人给我们收集全了资料,有数据,有理论,有战略,有前因后果,我们知道在哪个时间段发生了什么,哪一场战役成了转折点,哪一场战役因为愚蠢的策略而一败涂地。那些战争是已经下载好的电影,我们可以随意地拖动进度条。而我们现在正在经历的战争?离我们还好远呢,只要没打到家门口,也没什么关系罢。

记得在微博上看过一段评价,说90后这一代是中国最正常的一代年轻人。其背后的意思是,从90后开始,这一代总算是平平安安长大,不再经历集体创伤。抓着90年代尾巴出生的我也隐约察觉到:我们这一代人心思私密,各为独立。战争也好,文.ge也好,饥荒也好,都离我们有了许多距离;它们造成的创伤,留在我们父母及祖辈的生命。我们多少受到了它的影响——因为经历过创伤,有些人的父母和祖辈活在破碎的家庭与心理中,导致了我们这一代人心智与爱的教育的缺失或误导。经历了集体创伤的长辈们无法理解我们这一代的“无病呻吟”,我们一头雾水地承载着这些后遗症,无计可施,只愿更多地沉溺在自己私人的悲喜之中。

那么,如果回到他们的年代,如果用我们的方法回到那个年代、去理解那个年代的话,是不是能更好地寻找到自我教育的方法?如果我们能更多地与历史连结,是不是就能更好地开导自己?这些问题冠冕堂皇,我没有想到那么多。我只是想知道,在那些黑白照片的背后,在那些死伤数字背后,我是否能看到一些我熟悉的、我能理解的东西,我是否能知道自己和这课本、这过往的世界中,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我怀着这些期望,把原定为三千字的短打练习继续写了下去,写成了十九万字的《草根》。

这大约是我写过的描写上最不留情的故事。我一度以为之前写《伪盲》就是极限了,但写了《草根》,我才发现《伪盲》顶多算是小试笔。《草根》构思大纲时,我的思路是按照90分钟电影的分镜和节奏来写,一些人物的细节动作和神态变化都是建立在“可动态表达”的前提下构思而写出的,这也是为什么这个故事里有非常多的描写,因为它在我的脑海中比起“小说”,更多的是一部“电影”。

我不想美化任何东西。将恶心的东西写得足够恶心,比将美丽的东西写得足够美要更艰难。血就是血,粘稠而肮脏,不会在手帕上开成红梅,血流在白雪上,就是扑鼻的腥味,去菜市场寻一桶鸡血便知。哪怕是深爱的人,伤口腐烂的时候也是可怖的,会发出令人眼前发黑的刺鼻臭味。伤口就是伤口,死亡就是死亡,病痛就是会让人面容憔悴变丑。愤怒就是愤怒,恨本该与爱一样纯粹而平等,不会因铭记终生的情谊而原谅弑母之仇。受痛苦折磨而死,尸体的面容不会安和。失去了的就算以另一种形式回来,也不会再是同一个人。所有读者不想看、不愿想的,我自己也不愿看、不肯想。

但它们都是真实的。我承认,我写《草根》的另一个理由就是:在同人里,在小说里,我看了太多温柔的战争。鹤振这cp温火了三年,tag里架空现代战争设定的故事有不少,我待过的前一个坑里战争文更是一抓一大把,但真正能让我读了后对战争感到恶心的,依旧一只手能数过来。并非说写得不好,不然我根本看都不会去看。只是我忽然想要试一试罢了:我想写一个战争设定——而不是战争背景的故事。我的主角是角色,更是战争。

为什么许多小说中描写的都是“温柔的战争”?至少在同人文里,我自己也更偏向写“温柔的战争”:这战争是为角色而打响的,将战争作为一个布景墙,角色和他们之间的情感戏才是重点,战争走向要根据他们的情感来实时变化。因为人物才是重点啊!是因为出于对人物的爱,才写这些故事的,不是吗?战争背景的故事可以写军装,超级帅!可以写战友惺惺相惜,超有爱!我一点也不否认这些想法,我自己也时常写,哪怕是在《草根》里,我也时不时地会忍不住露出一点这种心思。但这种对“帅”和“有爱”的追求,不是《草根》的主旨。

是的,当然是的。对角色的爱是初衷。可对于《草根》来说,反战也是初衷。“战争”和上尉、鹤丸跟藤原在故事中的地位是一样、甚至更重要的。不是三人组的命运决定了战争,而是战争玩弄着三人组的命运。在这个故事中,三人组在战争面前所拥有的力量,是极为卑微的,正如所有活在战争中的普通人一样。虽然故事的一大部分都发生在远离战场的小木屋里,但战争也不曾离开过,它活在上尉的伤口里,活在鹤丸的愤怒里,活在藤原的无计可施里。自始至终,《草根》都有四个主角。

前些日慕名去看了《红海行动》,动机颇为不纯:微博首页有人评价其中的尸体布景、受伤效果都极为逼真和严格。我速来了兴致,看完后极为畅快淋漓,因为的确太真了。被炮弹击中的巴士,被打烂了半边脸的士兵,烧焦的尸体,挨个给了通特写,根本不管观众能否接受,反正就是要拍,与《血战钢锯岭》有得一拼。这些年,恐怖片血腥片战争片,我都看了一堆,边吃饭边看残肢乱飞,《红海行动》在这些里面,能排到很前。

在电影院里,有好多幕尸体和伤口的特写,我都强忍着拍手叫好的冲动,心里忍不住大喊:太棒了!战争就是要这么拍,就是要这么写。就是要不顾一切地忠于还原,忠于暴力,忠于血肉横飞,子弹一枪过去不是捂着手臂继续跑,而是整个手臂都掉下来,炮弹过来不是一卧倒就能安然离开,而是若不寻到壕沟掩体便会被冲击给震碎内脏。看了感觉恶心甚至不敢看?那才算是勉强到位了。

如果连这么点级别的痛苦和难以忍受都无法传达给观者或读者,战争设定还有什么意思呢。无论多么帅的人,死在沙场的时候,狼狈不堪就是狼狈不堪。不能因为写的是自己深爱的角色,就掩饰和篡改这种事实。因为是战争设定啊,因为是已经创造出了的这个战火纷飞的世界,哪怕是作者,也不过是受控于这个世界的记录者罢了。

反思起来,《草根》里面为了剧情需要,我还是删改了很多伤口和武器描写。实际空爆的炸弹威力比文中描写的要大很多,瓦斯坏疽的威力也比文中描写的更为骇人。因为连载时已有读者表示读了觉得很可怕,我便以为已经足够,现在想想当时若有更多时间,在这方面的考据我会做得更好,写得更真实,实属可惜。

写这个故事,让我自己再无法冷漠地以数据和资料去看待任何战争了。随着上尉、藤原和鹤丸,我成功地恨了战争一次,彻头彻尾地恨,抛开理智地恨,以人的心去恨。当初动笔,我一定从未想过这憎恨会如此刻骨铭心。鹤丸的番外,说不准也正是我的感想。

战争啊,无论对内对外,都是国家创伤的私人化平摊,是以个人的血肉之躯和人心承担国家的创伤与欲望。这平摊中泯灭了怎样一个名字,总还是有人在乎的。

直帆可以是任何国家,苏瓦克也可以是任何国家。上尉、鹤丸和藤原,在亿万个生或死的人中,总有能对应上的真实存在的名字和灵魂。他们都不过是千百年数不清的战争中无名的灰尘,是泥土下千百里野草根茎上微不足道的末须。

我希望《草根》成为一颗种子。我希望能有人——哪怕一个人也好,因为这个不纯属虚构的故事,能不再对战争无动于衷,能在听见新闻中的战事、在看到书本上的记录时,这颗种子就能发芽,这个人能比以前花多一秒去顾念那些被迫失去了和平、却向往和平的灵魂,能感觉到自己与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那些身不由己地活在动荡中的生命,有那么一线细微却重要的联系。这一秒的顾念很重要,它比事不关己要好。如果这个人能和别人也讲一讲这份顾念,那不是更好吗。

至于这个人究竟后续会采取什么行动与否,这颗种子能长成多高的树,那都不是我所能决定的了。不过,只要种下了,就一定会有希望。它甚至可能只会长成一株草,可有很多株草的话,大地依旧不至于荒凉。亦甚好。

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作品,也没有什么人读,但读了的人能收下并埋下这颗种子,便是我最大的荣幸了。再次感谢所有阅读和购买了《草根》的各位,愿这个故事在你心中能迟些过时。

也诚邀各位和我一同期待零子太太改编的原创漫画版通贩,里面的人设太好嗑了,真滴,官方鉴定巨型美味,值得大量拥有。没错这是个冒昧的提前硬广。

还有,《红海行动》跟《血战钢锯岭》都真滴超好看!!

顺便给大噶推荐一本书,《无国界医生手记》,MSF官网有试读。现在好像正版只有二手的了,当时为了写草根里鹤丸那篇番外而买了一本,都是志愿者们的日记和书信,语言质朴而真诚,读完感触很深。大噶如果有兴致的话也可以去无国界医生组织捐个款什么的……草根二贩的17%依旧会捐给MSF哒(~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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