俚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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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根(二十一)

CB:鹤一期

架空国家和战争。

一个胡说八道纯扯淡的本来该短打但不知为何爆了字数的摸鱼。依旧未完,maybe待续。

和你想的不一样。

灵感来源于萧伯纳《皇帝与小姑娘》加阿列克谢耶维奇访谈录。

手癌出没对不起。开始一些奇怪的私设了!

愿意读下去的话,非常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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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第十七章    第十八章

第十九章    第二十章


终于写出来了!哈利路亚!成功打破了我长篇连载必弃坑于倒数第三章的诅咒!

比上一章还难写,心态崩塌.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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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在要我恨你吗?”

我不确定地问道。像被我这句话扎伤了一般,他呜咽一声。

“你不吗?” 他反问道,“我……小藤原的父母和兄长,岂不是在千别川的时候……”

他虽然在说我的家人,我的心却离他说的人们十分遥远。

“父母”。“兄长”……我望着他,反复念着这两个陌生的词。在我心中已经模糊了的面孔,如蒙雾从脑海深处袅绕,逐渐有了形状:爸爸,妈妈,大哥和二哥,邻居家的森本夫妇……我们在西寺的房子,我的小狗“毛球”,窗台上种的天竺葵,被我和哥哥们刻了划痕的木桌……这些人,这些物件,连同一种浓郁的甜蜜,洪水一般地冲涌,浩浩汤汤,方前的变故和争执一下子被淹没得不见了影子。然后……然后……

我的理智忽然冲我喊叫:他们已经不在了……爸妈和哥哥们不在了。森本夫妇?不知道。我没能带走“毛球”。天竺葵因为太久没浇水死了……不,整个房子都已经在空袭时毁了,所以我被带去了保育院……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鹤丸:现实如太阳坠落到甜蜜的海浪,将一切从过往中遗留的幸福感灼烧成焦黑的波涛……满怀思念的恨意如被倒进了千万根针的热水,沸腾上心头……这种转变的迅速,超乎我的想象或掌控。既不是单纯的恨,也不是单纯的思念……它们互相压制,互相托举,互相拉扯,好像要把心脏都撞碎了。我想大声地问某个人……大声地问一句,对,我想问“为什么”,我的脑中只有这一个能用语言讲出的句子……

“为什么?”

我的嗓子喑哑得可怕。我问出了这句话,却不知该问向谁。而且它只是一小部分……我的心中余留下的难过,只能化成最本能的嘶吼和尖叫。

该怎么办?该向谁问?该向谁诉苦?……该责备谁?我寻找着答案,咬紧牙齿,把那些利刃样的愤恨往喉咙里咽下,可它们反倒更加汹涌。

“小藤原……”

上尉把手搭到我的手背,急促又怜惜地喊我,好像要安慰我什么。我的胃里翻江倒海着从未有过的厌恶和恐惧:我害怕自己心里的声音又像之前一样,在这个苏瓦克人面前暴露……这个苏瓦克人!杀了鹤丸妈妈的人……鹤丸恨的人……

“你不要碰我!”

我尖叫着,狠狠甩开他的手,连滚带爬地往后退了一米。他呆住了一样地看着自己垂落到胸口的手,又看向我……他的眼睛里在下雨……

我蜷起身,深吸一口气,冲他尖叫嘶嚎起来——或者,并不是冲他,我也不知是冲谁。我不敢相信那是从我身体里发出的声音……我的灵魂仿佛不在身体里,而是站在一旁听着……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但随着这几声大喊,我的心逐渐轻盈了。那可怖的吼叫声像一个水泵,慢慢抽走了带针的恨与不解;它们浓稠地从我的心里流走。我甚至……隐约感到痛快又满足:我能想象到上尉的表情。我模糊地知道,这是能伤到他的事之一……就像鹤丸那句冰冷的话一样。鹤丸用只有他能用的方式狠狠惩罚了上尉……

我该恨他吗?他就是我该恨的人吗?鹤丸可以把他杀掉,我也可以。我看了眼放在他脚边的匕首。是的,现在,哪怕是我这种小女孩,也能杀他了……他的手没有一点力气……把刀插进他的喉咙就可以了,连我都能做到。

只要他不在,直帆就还是我童年的直帆了。如果把他杀掉,爸妈和哥哥都不会死了……

……吗?

我伸向刀的手发颤。

如果没有他,这场战争会怎么样?我恐怖地想着这个可能性。他在几年前就被俘虏了,可没有了他,苏瓦克军也还是一路打到了西寺啊……一旦西寺没了,下一个就是首都青森,这个国家就没了……没有他,苏瓦克也还是……这样。

杀了他也没有什么用,这个事实令我沮丧得没有力气再悲伤。

“我该怎么办啊……”

我近乎本能地哭着问出了这句话——鹤丸问出的话……不,它不是从我大脑里出来的,我当时连一个字都想不起来。我听着这句话,好像我的灵魂不在身体之内;我有了另一双耳朵在听这具身体的话语……究竟做什么才能让这些事停下、让这些事不会发生?……杀了他?还是杀谁?该怪谁呢?我没有去深究过这些问题。

在这哭喊中,那些分明了片刻的面孔,一下子又破碎而模糊了。宣泄的快感褪去,头仿佛铜钟被撞完,余留下震抖的空气和沉闷的回音。我脑海一片空白,想不起方才发生的任何事,只有嗓子的干涩记录着那些嘶吼。

心像一匹被粗暴地漂白了的布。眼泪还在往下落着,我发疼的脑袋却已经想不起是为什么而哭了。

我低头看向上尉。他正担忧地望着我。我想起我是冲他喊的。

“对不起。” 我抽噎着说,嗓子又干又哑,难听极了。

“请不要道歉,你什么也没做错。” 上尉说,“怎么样……感觉好一些了吗?”

我点点头。他稍抬起手,又缩回去,就像他当时在教堂里面对酒井小姐时一样。“是你做的吗?” 我梦呓般地说,“是你……要杀了他们吗?”

他点点头,又痛苦地摇头:“我,并不……对不起,小藤原,不仅仅是千别川那一战,在那之前的战役里,也有很多人……”

“你也不知道他们的名字。” 我补完了他的话。

“是的,我不知道。我很抱歉。” 他扁下嘴,伤心地喃喃道。

问清每个自己杀的人的名字,无论怎么想都是十分残忍的事。

我的眼泪扑簌下来。我真想像鹤丸一样马上离开这个人……残留的恨意像寻不到针眼的线头四处探窜,纠缠在心里,重新生出的依念与亲切,却被他的目光拉扯着,迅速生长。我的恨意该刺向谁、才能阻止这一切?……可我恨不了他,我恨不了救了我们性命的人。

“我恨的不是你。” 我说,“我不知道我该恨谁……”

他没有回应我。他咬紧了嘴唇,强忍着什么话似的。我朦胧地察觉到:他也在憎恨着什么,憎恨着我的恨意该刺向的对象……我想起来了,他也是离开了家的人……

我们憎恨逼我们离开了家与故乡的人……他们是同样的人。

我的恨意穿过了针眼,疯狂地在另一片幻影上胡乱扎缝。但不是在眼前的这个人……

“可能,我恨那差你来的。你说的那个让你签合约的人,还有那些军官,他们才是该死的人……”

他听着,睁大了眼睛。

“所以,你要活下来啊,一期先生。”

那是我第一次像鹤丸一样地喊他,那个称呼脱口而出,像破蛹的蝶。我也不知我是怎么想到要如此喊他,我本来想喊“一期”,可只有鹤丸能那么喊……

他眨着眼睛,好像努力不要让眼泪流下来。过了几秒,他像小孩一样,拉住我的手,抽噎地哭了。

“请……在我身边坐一会儿。” 他央求道,喉咙翻滚着。

我趴下身去,躺在他身边,把头枕到他的肩窝。我从来不擅长安慰人,只好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他也没有过多的动作,只是抬起另一只没有被我拉着的手,挡着嘴侧过脸。抽泣声被他反复吞咽着,消磨着,渐弱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呼吸缓慢地稳定了。他回过脸来,额头抵在我的头顶,拉住我的手,轻嗅了几下。

“你的手上还有磺胺粉的味道。” 上尉的声音像从墙缝中漏进、萦在火边的风,“小藤原,将来,你也还要救更多的人,好吗。”

我坐起身,望着他,郑重地点了头。虽然我心里知道:我一辈子也不会再想进医院,或见到什么伤口了……我可能会一辈子害怕磺胺粉的味道……

“而且……请务必要,活在和平的地方……没有战火的地方。” 

“好。”

我答应了。但是,这怎么是我们能决定的事呢?苍石本是和平的地方……没关系的,我心想,到了那一日,我总会有办法的。

上尉满意地点了点头,咳嗽几声,注视向天花板。

“如果还有机会见到鹤丸君,我也对他有同样的期望……”

“鹤丸……你为什么要告诉他呢?——我是说,他妈妈的事?” 我大声地、责难地问;我只是不解,“就算是你做的,你也可以不说……”

“我怕他怪罪他的父母……当时他说他父母将他抛弃,我就知道肯定是有缘由的。” 上尉痛苦道,“我和继母把弟弟们带大……我知道的。随便抛弃孩子的人,养不出鹤丸君那样的孩子……但我没想到原因是这样……他有资格知道真相,知道自己的家人下落如何,我也有义务说出我所知道的。小藤原,如果我能知道你家人究竟是在何时何处离去,我也定会告诉你。人之身短暂,却是珍贵,你们都该记住才是……我活不太久了,被恨也……无谓,也……理所当然。”

“那你又为什么要道歉……”

上尉深深地叹息一声。

“当时我有枪,但那位女士手无寸铁,而且也不是在战场,她不对我造成威胁。于军人而言,那是耻辱的……营长下令,也是出于私欲,不是为了国家。我……无法承认那次射杀有任何光彩、能说服我自己的理由。仅此而已。”

他在骗人。语无伦次与颤抖的声音出卖了他,我听见他的喉咙咽下另一些不愿我听见的原因。但我不想再逼问他了……我还不足以承受更多。

上尉转移话题样地挪开目光,看了看火堆。

“小藤原,能帮我取一小块木炭吗?……请小心手。” 

他接过炭块,从内袋里掏出那枚被磨得花线了的御守,翻出一张折叠起的薄纸。

“请问,你还记得今天是几月几号吗?”

我摇摇头,只记得上一次补给是在三月末,几天过去了……

“四月……吧?一日?二日?我不记得了。”

“这样……是几年了?”

“新九历……四五……啊,不对,四六年。”

“四六年四月了啊。抱歉,我已经忘了过去了几年……矿道里太黑了。” 上尉把纸贴在手掌上,用炭块写着字,“快九年了……吗。”

“九年?”

“我是新九历三十七年签合同的。” 他笑了笑,把纸折好,塞回到御守,“这么算来,也颇久了。”

“……你后悔过吗?”

我冒失地问。他思索片刻,抿了下嘴唇。

“……后悔与否,我不自知。但当时的我,确实会选择那样。如果再活一次……” 他的声音凄凉,“哪怕当时不签,后来的征兵,也还是不可避免的……所以,一生只能活一次,未尝不是件好事。”

“怎么会这样……”

虽是这么说了,我对上尉的回答并不感到意外。不如说,如果他给了我另一种答案,我反倒会感到恶心。他这么说,就与我想的一样了:没有他,这一切也还是会发生的……由另一个人……

风鞭挞着门,小屋呜呜咽咽地叫唤。

“鹤丸君在哪儿呢。” 上尉望向门,低低自问道;他的喉咙已挤不出什么清晰的音词,“风变大了,大约是要天黑了。”

“他会回来的。” 我劝慰道,“我觉得,他只是需要点时间……”

“他莫不是因为我……” 他惆怅道,“我本来不该告诉你们的。我的身份……还有千别川的事……他们说是机密。但后来我想,在历史里,又有什么机密可言呢……所有的机密,最后都会被人们查出的。我们做过的事,后人都必将清点数尽,可于我们,这些事都只宛如梦中梦靥罢了。……是啊,这种事,我怎么就和你们说了呢……”

他说着当时的我听不太懂的词。“梦靥”是什么呢?我不好意思问……这明明是个直帆语的词。一定不是什么好词吧,听了他的“梦靥”,他会不会不开心?我也苦恼地皱起眉头。上尉看了我一眼。

“抱歉,让你困扰了吗?” 他说,“……请不要放在心上。想要和你们说这些事,都是我自己的一时冲动……你们愿意听完,我很感激,但请不用记住任何一句。”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垮着嘴角。上尉轻笑一声,闭起眼睛。

“如果鹤丸君能像你一样,什么心情都真实地写在脸上……” 他喃喃到一半,马上苦笑着摇头,“不,那样就不是他了。只是……”

他用沉默擦去了后面的词,填上剧烈的咳嗽。他面容上重新砌了厚厚的悲楚与迷茫,被发烧烧红的眼睛在屋中四下寻找,终无所获地拉上了眼帘。

我没有再多和他说什么话……

鹤丸回来的时候,我坐在火边,头靠在膝盖上,几乎都要睡着了。他的头发被风抓得乱糟糟的,脸上结着一层干燥的痕迹,像是水化成冰霜凝在脸上。

他和我抬手打了下招呼,绕过上尉,拿过一个空盒子,出门取了雪,盘腿坐回到火边,从盒子里掏出些雪,擦洗过草根,扔进盛了雪水的锅里。

“伤脑筋了啊,没有一点盐了。” 他说,“今天这汤可是要——惊人的没味道呢。”

“啊,是……” 我不太确定他在和我讲话,只好唯唯诺诺地应了一声。他没有抬头,只是一心一意地搅着锅里渐渐融化——沸腾的雪水。

上尉握住我的手,往毯子里缩了缩,那简直像极了小时候的我:每逢过什么家里要来许多亲戚的节日,我就会下意识往哥哥们身后躲,但又想和那些人说上话……他在发烧,手却冰凉冰凉的,有许多话语被颤抖的手指倾诉。

“鹤——鹤丸。”

“嗯?”

“那个,” 我眼神四处闪躲,不敢对上他的眼睛;我在想什么,他一定一看就会心知肚明了,“呃,要不要,还是多加点水,我们……”

“是吗,之前的分量不够喝?哎,你应该之前就说的。”

我定睛一看,煮在锅里的水和之前的分量并无差别……是三人份的,不是两人份……堆在他身边的草根也是足够三人分的量。

“啊……”

“不够的话,你们俩多喝点就行,反正我也不饿。”

“你们”。我的鼻子一酸。他终究是我认识的那个鹤丸——为我和上尉打架的鹤丸,把生路留给了岩本的鹤丸,一定会做三人份的汤的鹤丸。

草根在沸水中翻腾交错。

鹤丸挪到我身边来,伸手扳住上尉的肩膀。

“能坐得起来吗?” 他的声音不似之前那样冰冷,也不似之前那样亲.密,像一束融去了锐利边角、又尚未化为雪水的冰棱,“起来吃点东西吧。”

上尉喑哑地应了一小声,把脸挡到了围巾后面。鹤丸便弯下腰,扳着他的肩膀,另一只手拦在他后背,和我一同把他扶坐起来。上尉那张本消瘦失落的脸上,闪过一刻惊异的期望,凝到眉头,却化成了恸苦的皱纹。他一只手撑坐着,另一只手捂着嘴,弓下背呛呕;血又从指缝里滴落了,手掌也不够托住似的,我连忙拿过布塞到上尉手里。

鹤丸的眼中挣脱出一小片惊愕;他抬头望向我。我慌张地摇了摇头:他回来之前,上尉只是很安静地闭目躺着,偶尔闷咳几声,完全没有什么难受不已的模样。

鹤丸的话变少了。我等待着他说点话,但他眉毛一横,嘴唇压成薄薄的一条线,下巴勒得紧紧的。他的手犹豫地在上尉的背上拍抚了几下,便像被铁丝牵着的木偶样,僵硬地收回到身侧,犹豫片刻后,干脆背回到背后。我只好继续帮上尉顺着气;我实在不能为这种事而责难他。

他转过身去,端起锅,把汤倒进碗里。直待上尉擦去了嘴角的血迹,他才抬起手来,把碗递给上尉。上尉小声道了谢,一口一口地啜.着;鹤丸的手帮他托扶着碗,随着上尉喝的速度,缓缓倾斜又端平,任由上尉慢慢地喝。寂静温暖地披盖着,不似方前那样难熬。

待到上尉放下碗,鹤丸才把他和我的份倒进碗里;我凑到他身边喝着。没有盐的草根汤里,浸润满了草特有的清香与泥土味,还有一点甘苦的草根汁——这是它最纯粹的味道,没有咸味的,淡然泛苦的汤水。

一直到鹤丸仰头喝尽了碗里最后一口,上尉低垂的头才抬起来;无声的句子像一双双看不见的手,胡乱而用力地拉扯着他的嘴唇。鹤丸盯着他,半晌,才放下碗,手指合十,抵在额前。他祈祷样地低头思考了片刻,长叹一口气,半抬起头,眼睛被杂乱的发丝隐得看不清。

“那我和你说我的想法吧。一期,我没有资格接受你的道歉。” 鹤丸说,“你没有拿着枪对过我,我也没有死在你手下。我……被你救了。这样的我没有资格代替那些因为你而死去的人……接受你的道歉。我不能原谅你,我无法认可你做的事,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

上尉没有说话,垂着眼帘,我扶在他脊背的指尖察觉到一阵抽.搐。

“但你救了我们。我必须报答。” 他接着说,“所以我要尽我所能来帮你,直到我再帮不到为止。……我妈和你说过了的,弘取人不占人便宜,你给了我们什么,我们必将回报。”

“是……只是这样吗?” 上尉抬起头,不甘地问着;他似乎更伤心了。鹤丸紧紧地咬着嘴唇,脖子梆起颈骨的形状;他的眼中显出疲倦,一层层地压在眼眶与眉间。

“是这样,也不完全是这样。……嘛,这是极限了。” 他放下碗说,“……不要多问了,好吧。”

锅里的汤静静地沸腾着。

“原来如此……我知道了。”

上尉轻轻地说着,苦笑一声。

“……而且,我记得我小时候,和我妈吵了架,都必须要在日落之前和好。” 鹤丸长叹,“日落之前,必须要解决掉当天的矛盾。无论第二天早上醒来有什么惊人的情况,夜晚都是不可怀恨的。我认可这个规矩,也决定要遵行,所以,就算是你——也不能打破我的规矩。”

上尉倒吸了一口冷气。

“至少在明天早上之前,我不能对你心怀怨恨。”

上尉焦急地张了张嘴唇,什么也没问出声。他的呼吸中都带着眼泪。

“明天我恨不恨你,那是明天的事了。”

上尉抓紧了身侧的毯子,手指颤抖。

“但今晚,我不会再责备你的。” 鹤丸轻声说,“……就是这样。”

“鹤丸君……”

上尉终是唤了他的名字。

“你今晚好好休息吧,少说些话,你下午讲话太多了,对身体不好。” 鹤丸淡漠地说,“我刚才出去看,雪已经停了,云也散了,估计明天不会再下雪了。如果明天天气还算惊喜,我们说不准能想想办法去八目。” 

他顿了顿,撑站起身来,“就像你当时和我们说的,储存好体力,明天估计会很漫长,还有很多路要走。”

我惊愕地望着他:他是真的打算走回八目吗?那是多么远的路啊,走到最近的去八目的火车站,也要走一整天,我们身上连一分钱也没有……

上尉却丝毫没有留神到这个计划的不可行性:“鹤丸君!你要去哪里……”

“我去那边睡。” 鹤丸不假思索道,指了指火堆的另一边,“这边一起睡有点太挤了。而且今天也该轮到藤原值夜吧。……哝,藤原,有什么事,把我喊醒就好。”

他的每个字都像从咬紧的牙齿间磨出的。

“请等一下……”

上尉挣扎着撑起身,把身上的毯子抓起,伸手胡乱地叠好,抬手朝鹤丸递过去。

“那边靠着墙壁,地板会很凉的。” 上尉柔和地说,“鹤丸君,真要睡那边的话,拿去垫着睡吧。”

鹤丸的嘴唇翕动;他的脸上仿佛有什么无形的面具,破碎出了裂痕。他垮着嘴角,努力保持着表情,眼角和眉头痉挛。

“多谢了,我不需要。” 他说,“那边足够暖和,一床被子就够了。你留着盖吧。”

“鹤丸君……”

鹤丸紧紧眯起眼睛,眼角悲愁地颤抖着。

“拜托你今晚不要再喊我的名字了。” 他的声音不大,“一……期。有什么事,明天再和我说。我困了,先睡了。藤原比我细心多啦,她会照顾好你的。”

我见上尉眼中最后一星光芒,也被鹤丸的这句话给吹灭了。那双曾如秋日的夕阳般明亮的眼眸,随着这句话的尾音,落进黯淡。

“好的……是啊,这两天都辛苦你了,鹤——” 上尉像吞一片利刃样,咽下了那个称呼,悲声道,“……晚安。请好好休息。”

“……啊。你……也是。”

鹤丸头也不回地说。 

我几乎要站起身来抓住他的手……但上尉拉住了我的手腕;上尉好像看出了我的冲动一样,艰难地朝我摇了摇头。鹤丸没有理会我们,抱起堆在上尉脚边的他那床被子,走到火堆的另一端,将被子一裹,蜷着身子,面着墙壁,背对我们俩,一言不发地躺下了。

我没有资格让他回来照顾杀害自己母亲的人……我什么也做不了。

上尉低声唤我。

“你睡一会儿吧,小藤原。” 他轻轻拍着我的手背,“我觉得好多了。没事的,你们都睡一会儿……”

“可是你……”

“没关系的。来,像鹤丸君一样,快睡吧。”

他苦笑着,像安排小孩子样地与我说。

但我们早就不是孩子了。我们已经是男人和女人……在保育院里,也不再有人把我们当孩子……我们的童年早在西寺被封锁起来时,就结束了。

久违听到这样哄小孩的怜惜话语,我想不到该怎么冷冰地拒绝,只好侧着躺到他身边。

“晚安。” 他温柔道,伸手摸了摸我的发鬓,“和鹤丸君一样做个好梦,小藤原。”

我伸手抓住他的手——只剩下皮与骨头的手指,镶在隆满血管的手背,一只脆弱的手……病人的手……士兵的手……苏瓦克人的手……哥哥的手……

“我就只睡一会儿。” 我说,“我醒来的时候,一期先生,就算我睡过到明天早上……你可也要还在啊。”

因为明天会变好的,我心想。鹤丸不生隔夜的气,待到明天,今夜没有说出口的话,就都能被讲出了。待到明天,他们一定能再次互唤对方的名字……

上尉的嘴角抿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抬手覆到我的眼睛上。

“请睡吧。” 我听见他说,“好好睡,睡到明天早上……明天……明天,你们又是新的一天了。”


tbc.



“一期さん。さような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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